上林里经过定州的数年大力经营,现在却是定州仅次于定州城的第二大城市,方圆数十平方公里的地区以原上林里要塞为中心,向四面扩展开来,横平竖直的街道井然有序,现在上林里居住的却是汉蛮参半,奇妙的是,最中心的以上林里为主,周围十里范围之内居住的大都是汉人,而最外围的十里却又是汉人,而处在这夹心饼干之中的自然便是数十万蛮族百姓了。设计城市的人不知当时是出于什么考虎,虽然街道四通八道,但通向外面的主干道却只有四条,兵马将这四条干道一堵,上林里便水泄不通。
昔日的上林里是极为繁华的,这里是定州的皮货交易中心,也是马匹和各类肉食的交易中心,全国各地的商贩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上林里蛮族出产的皮货行销全国,定州虽然禁止战马销往内地,但弩马和一些行脚的牲口却是不禁绝的,当然,这里面肯定也有一些不法之徒将上好的战马充作驼马夹带在其中,运往全国各地,定州的政策便是,你如果不让我发现,那是你的本事,一旦让我发现,不仅要罚得你血本无归,更是取消你永久进入定州进行贸易的资格,而超过一定的数量,对不起,你的脑袋要换一个地方了。
就是这一处往日车入流水人入蚁的所在,现在却是门可罗雀,往日穿梭往来的人流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青石板大街偶有狗吠几声,也显得那么刺耳,家家户户紧闭房门,间或会看到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举着寒光闪闪的长矛,提着出鞘的腰刀,排着整齐的步伐从待上巡逻走过。
白族兵变,第一时间从钟静处得到消息的杨一刀和骆道明立即宣布在上林里全城戒严,而紧接着上林里的预备役士兵,以前的武装农民迅速被组织起来,开始在街上巡逻,他们的目光所及之处,尽都是上林里的蛮族百姓。
这些蛮族人自从被强行迁到上林里后,心里的怨气着实不小,但随着骆道明入主上林里,一系里的刺激经济的政策让上林里的蛮族的荷包迅速鼓了起来,在上林里,富的不是汉族人,汉族人大多还是以农林为生,而蛮族人则从事硝制皮货,贩卖牲口,迅速地富了起来,在上林里,十个汉人里,起码就有三四人是为蛮族人在打工。
蛮族人很满足,对于这些普通百姓而言,吃得饱,穿得暖,家有余钱,那比什么都强,用一个蛮人的话来说,就是我们以前抢,是因为我们实在穷得过不下去,不抢就没得吃,现在大帅的政策好,咱们吃得好,穿得好,一个个的生活比得上在草原上的老爷们了,还抢个什么劲呢?
但一夕之间,所有对生活的憧憬全都被隆隆的战鼓,凄厉的警钟声敲碎,一队队的士兵涌上了街头,一间间的铺面被勒令关闭,所有的蛮族人必须呆在家中不准外出,不准聚会,汉人们被迅速武装了起来,以前在自己面前温顺的工人们转眼之间穿上了盔甲,提起了钢刀,横眉怒目地瞪视着以前的东家,那眼神让所有的蛮族人胆战心惊,只怕一言不合那雪亮的钢刀就会劈下来。
上林里被锁城,但消息却仍是流传开来了,诺其阿率领一万白族军队在外面造反了,大帅被他们害死了,得知了这个消息,上林里的蛮人们一时之间心如死水,完了,全完了,家里还有当兵的蛮族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知什么时候定州军就会破门而入,将他们锁走。
原本悍勇的蛮族人在上林里过了几年的安逸日子,血液中的野性早被白花花的银子,软绵绵暖哄哄的被窝给消磨殆尽,看着街道里,城墙上,道路口全副武装的士兵,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勇气,如同羊羔一般缩在家中,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上林里宛如一座死城,看不出一点生气。
尚海波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进入到了上林里。
骆道明,杨一刀在都护府里迎来了这位军帅府的最高长官。杨一刀一身戎装,骆道明也是一身簇新的官服,两人并排而立,看着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之中走进都护府的尚海波。
两人没有向尚海波行礼。
心急如焚的尚海波不知是故意,还是装作没有看到,忽略了这一个细节。
“骆大人,杨将军!”尚海波站在大厅之中,向两人打着招呼。
杨一刀没有作声,骆道明嘴角微微弯出了一个弧度,向着尚海波一摆手,“尚大人,定州事务繁忙,您又日理万机,怎么有时间到我们上林里来了,请,请坐,来人,上茶,上好茶!”
尚海波一甩袖子,道:“茶就不必了,这一次我来上林里,实是有要事相商!”
杨一刀稳稳地道:“茶还是要喝的,事再急,总不差这一杯差的功夫!”
三人坐了下来,尚海波道:“骆大人,杨将军,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要将秦明的军队拦在上林里,不允许他们返回定州?”
骆道明目光转向杨一刀,杨一刀轻轻地敲着茶杯盖碗,缓缓地道:“我记得大帅亲自下达的命令是让秦明立即启程前往室韦镇守,秦明莫名其妙地返回上林里,要求回到定州,杨某自然不允。”
尚海波吐了一口气,“可是后来军帅府下达命令让你们放行,你们为何拒不执行?杨将军,我今日前来,就是要来讨一个说法,是不是军帅府的命令对杨将军已不起作用了?”
杨一刀嘿地一声,放下茶杯,冷冷地道:“尚军师这个说法我可不敢认同,秦明私自率军返回在前,军帅府下达命令让我们放行在后,秦明不奉命即中途返回定州,其意不明,已是严重违反定州军纪,而且让他去镇守室韦是大帅亲自下达的命令,如今只有军帅府的命令,而没有大帅的,我当然不能放行!”
尚海波心里一沉,慢慢地道:“杨将军,我相信你已经知道大帅已在不在了,还怎么可能重新更改命令?”
“大帅不在了?”杨一刀哧的一声笑,“敢问尚大人,你是亲眼看见了大帅的尸体呢,还是怎么的,就这么肯定大帅不在了?还是尚大人另有可靠的消息,而没有让我们知道呢?”
尚海波脸色一变,“这话是从何说起?大帅故去,定州上下无不悲痛,尚某更是哀痛欲绝,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精诚团结,共渡难关,召回秦明,是弥补现今定州空虚,杨将军,便是你这上林里,也是捉襟见拙吧,没有足够的兵力,我们怎么保证大帅的基业无恙?”
骆道明冷冷地道:“尚大人,我有一事不解,要求教。”
尚海波此时已冷静了下来,看着骆道明,“请讲!”
“既然是要保住大帅的基业,那么敢问,是谁的注意要撤回大帅在中原布置的三大主力师的?将金,全等州拱手让人,这是保住大帅的基业么,我怎么觉得这是在出卖大帅的基业?失去中原桥头堡,大帅的心血便化为泡影,定州从此只能隅居西陲,再无争霸天下之力,这难道就是尚大人的保全大帅基业么?”
尚海波拍案而起,怒道:“你们偏居上林里,何曾知道定州大局怎样?如果不撤回这三大主力师,便是将他们送入虎口,让我们自折翼膀,而且曾吕两贼陷大帅于死地,不踏平二贼,如何告慰大帅九泉之下的英灵?”
“荒谬!”骆道明也霍地站了起来,“大帅钦定的斧头战略,以金全翼为斧刃,以定州复州并州为斧柄,斧刃有我定州强大后援,如何言道是送他们入虎口,曾吕二贼,痂而小癣矣,居然要劳动我们三大主力战师,只需给田丰增派一两万人马,踏平曾吕,反掌之间耳!”
尚海波冷笑:“军国大事,岂是你这等从未上过战场的一介书生所能想象的!”
“你!”骆道明气得脸红耳赤,尚海波这一句话却是将他堵得无话可说,骆道明的确从未上过战场。
杨一刀站了起来:“尚大人,我们也不必作这些无谓之争了,你就明说吧,定州为什么急着要调秦明入定州?据我所知,定州有冯国磐石营,再加上各地守备军,差不多三万兵力,镇守定州绰绰有余,倒是我们上林里,危机重重,我是想将秦明纳入上林里之内,协助我镇守上林里,您知道,我这里兵力严重不足,数十万蛮族的情绪已到了临界点,倘若有一星半点差池,那可是万劫不复。”
尚海波缓缓地坐了下来,骆道明他可以羞辱,但杨一刀的身份可大不相同,想要放秦明进入定州,便一定得说服杨一刀。
“好吧,本来不想告诉二位,这次大帅大败的真实原因,但现在,我如不说,是难以取信两位大人了。”尚海波颓然道。
“有话便讲,何必如此吞吞吐吐!”骆道明横眉怒对,还没有从刚刚尚海波对他的羞辱之中回过劲儿来。
“此次大帅在沈州兵败,实则是清风一手策划,其意便在杀死大帅,拥立其侄子安民为定州之主!”尚海波道。
骆道明与杨一刀两人面面相觑,安民现在正在上林里呆着呢!
“清风司长虽说在定州有极大权势,但其权力基本都来自统计调查司和大帅,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何来拥立安民一说?”骆道明冷冷地反驳道。
“横刀营回来了!”尚海波大声道:“横刀营莫名其妙地被水师从室韦运了回来,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清风早已勾结了水师邓鹏,勾结了横刀营关兴龙,趁定州空虚,横刀营乘虚而入,掌控定州,拥立安民为定州之主,这就是我要调秦明回去的原因,你们现在明白了,我敢肯定,霁月与安民母子现在不是在水师里面,就是在关兴龙的横刀营中,两位,横刀营已开始向定州开拔了!”
“尚大人,这一次你可失算了,霁月不在横刀营,也不在复州水师,霁月就在这里!”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尚海波如遭雷击。这个声音他很熟悉,说话的人就是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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