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虚掩着的门被推开,空气里是一股混着香腥的奇异味道。
一身玄色衣袍的穆沙端坐在那,昏暗的光线依旧难掩他苍白的脸色,听到动静,他猝然抬头,手中未及丢掉的短匕上还滴淌着几颗殷红的血迹。
妘夕冲过去,不可置信地看着穆沙和他伤痕累累的手腕,声音哆嗦道:“你……你在做什么?”
穆沙看了眼门外的朵雅,眉头轻皱了一下终究什么责备的话也没说出口,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如你所见,我在炼药罢了。”穆沙将匕首丢在一边,一边将一块白布缠上自己的手腕。
妘夕看着不远处正汩汩冒着热气的药罐,气味里混杂着一些清热解毒的药物,还有几味她无法识别的东西。
“你在用你的血做药引……究竟,究竟是什么药?……”太多的讯息闪过妘夕的头脑,但是她一时之间却懵在那里,什么头绪也理不出。
“王爷是中过蟾蛇之毒却唯一幸存的人。”门外飘来朵雅姑姑带着哀伤的话音。
那一句,犹如五雷轰顶,将妘夕定格在那,良久说不出话来。
想起离开岚夏前,穆沙断然拒绝了她要带走夏侯安的要求,还说跟着她只有死路一条,留在这儿或许还有一丝生机……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以自己的血来炼制解药了吗?
“……你是在救夏侯叔叔么……”妘夕握住穆沙的手,那修长指节骨头突出,手背上青色的经脉尽显,清瘦的叫人心惊胆战,“为什么……要这么做?”抑制不住的眼泪一颗颗掉落在穆沙的手上。
“去看看他吧。”穆沙从腰间掏出一把地牢的钥匙放在妘夕的手心,“你也不用太感激我,我早就说过了我这人做事只管随心,没有什么为什么。”
“师父……”妘夕的话哽在喉间,很想回到从前,幽谷山花烂漫,彩蝶飞舞,她就那样被骗一辈子,倒也心甘情愿了。国仇家恨,与她何干?那个从未疼他爱她的父亲,她真的那么在乎么?
见妘夕只是握着他的手不动,穆沙忽然腾出另一只手,像儿时一般摸摸她的头顶的发丝,笑中带着一丝苦涩,“怎么,舍不得了么?如果我和夏侯安之间,必须要死一个,你会选谁呢?”
妘夕惊惧抬头,发现自己由于紧张指甲已经扣住穆沙的皮肉。她蓦然松了手,瘫倒在一边。
“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吓成这样,倒不像是从前的夕儿了。”穆沙熄了炉火,又拿起一旁的白色瓷瓶,“去给他服药吧,再过三个月,他身上的毒应该就差不多了。”
脸上拂过一阵风,穆沙已经转身离去。唯有寒刃上留下的那抹殷红,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抱着怀中小小的瓷瓶,妘夕失声痛哭起来。
***
天色昏黄的诡异,大朵大朵的乌云翻滚着,本是春花绽放的时节却突然响起了惊雷。狂风呼啸过后,竟下起了大雪。
妘夕惊讶地抬头望着窗外,还未及挂上毛毡挡风,突然一阵悲戚的女音划破周遭的静谧。妘夕听的并不真切,寻思着声音的方向却像是骁王大帐那边。
“救命啊!快来人啊!……王妃自尽了!”
妘夕远远看到一个人奔过来,那身形有点像骁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不祥的感觉突然漫上心头。妘夕赶紧也朝着赫承大帐的方向跑去。
王帐已经乱成一团,一片哀嚎,几个小丫鬟跪在地上哆嗦着话不成话,两个滕妾拿帕子擦着眼角却并没见一滴眼泪,眼神不停地朝着内帐扫去。
妘夕顾不得这些人,径直揭开了通往内室的帘子,一根白绫垂落在地面,一个老嬷嬷跪在床榻边上,身体不停的哆嗦着。
妘夕赶紧上前探了探善钰王妃的鼻息,一手又捏住了她的右手脉搏处。气息尚有,并没断气,应该只是晕厥过去而已。她伸手用拇指在其人中处按压了几下,又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点墨绿色的膏油,轻轻涂在骁王妃的鼻孔两侧和太阳穴处。
“嬷嬷,麻烦你去倒一杯温水来。”妘夕让王妃侧身躺着,转头吩咐道。
“是,是……”老嬷嬷显然吓得不轻,嘴里答应着,腿却是一步也迈不动。大清早天气诡异的很,阿陶姑娘才吩咐要熬点补气的粥,不想没多久内帐就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呼声,众人一看王妃居然悬着一根白绫吊在屋里。手忙脚乱赶紧将人放了下来,人却是一动不动,阿陶喊了几声见没回应便急冲冲跑出去喊人求救。她个老婆子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王妃已经去了呢。
这时候门外一阵窸窣,仿佛有人进来了。妘夕寻声望去,却是穆沙和阿陶。
“……”妘夕还没开口,阿陶疯了一般扑过来。“你来做什么!你是不是嫌害我们公主还不够,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我要你给长公主偿命!”
穆沙皱起眉,只一下便捏住了阿陶的手腕,“你再胡闹,还想不想你家主子活命了。”
阿陶这才反应过来,跪在穆沙脚边不停磕着头:“都说七王爷医术高明,求您赶紧救救我们家公主吧!”
“她没事了。”妘夕理了理方才被阿陶扯乱的衣服。
说话间,原本躺着面色灰白的骁王妃突然咳嗽了几声,阿陶惊喜道:“公主您醒了?”
嬷嬷送来一碗水,阿陶欲服侍主子吃药,善钰却将头别了过去。半晌,她重新睁开眼睛,最后将目光定在了不远处的妘夕身上。“七王叔,我有几句话想同你的徒儿说,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穆沙冲妘夕点了一下头,示意在帐外等她。其他人便全部退了出去。
屋子一下子变得空荡,善钰挣扎着从榻上爬了起来,身形消瘦,面色无华,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看的人难免有点心酸。她走到窗边,用尽气力撑开窗柩的一条缝,雪花夹着风透了进来,寒意却叫人愈发清醒。
“春花开的多漂亮,为何老天爷就要下起了雪?”善钰坐在那喃喃自语,慢慢从心口掏出一封羊皮纸封着的信笺,冲着一脸茫然的妘夕凄然一笑,“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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