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异男子看着尹千城的眼睛道:“也不知大家是不是都忘了,不久前还是尹千城独自敌退了桑梓的五十万大军。若是如尹小姐这等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要造反,还得等到现在事情未成就被人死死定了罪吗?真是好笑。”
“早就听说南浔凤朝尹府变故颇大,先是尹家千城幼时遭歹人暗袭,落得个前往天若宗静养的处境。真不知凤朝京都的防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最后终于尹千城性命无忧,甫一出世,却是尹萧山将军战死沙场。这似乎还有一桩,三年前汤水之战为世人奉为凤朝战神的尹将军之死也是糊里糊涂。成德帝也是不管不问。连这陈年旧案都没有弄清楚,倒是如此一心一意怀疑一个忠烈家门里的孤女通敌卖国。”
这个男子说话也委实大胆,真真是一句一句都是指责成德帝无情无义。
“何人胆敢如此置喙国事?”盛子凌道。他也有如何言辞反驳这个莫名其妙的男子。但连他自己都觉男子的话所言不虚,虽然言辞犀利句句针对自己父皇。他脑里电光火石间想到另外一件事:难道尹千城也是如此想的吗?也是对自己的父皇十分不满,觉得他是一个不称职不近人情的皇帝?
“如他所说,这不仅是国事,还是我尹家家事。”尹千城冷冷道:“容不得旁人随意置喙。”
虽然她承认自己心底确实是对成德帝有些成见和芥蒂,但并不代表这个将今日大理寺的所有一路看到底,到最后再来有模有样帮自己说话的行经有多高尚。再者,即便是她需要外力襄助,也不会是需要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而且这陌生人是好是歹还未可知。
妖异男子见尹千城埋怨自己,却也未恼,道:“你放心,就算不是因为你,我也是看不惯你们凤朝。”
这男子句句都是你们凤朝,自然不会是我凤朝中人。而且这等尊贵气质,没有在凤朝京都的王侯贵族中见过。最重要的一点是:男子内襟上绣着另类的图纹。太后寿诞在即,有他国之人前来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只是寿诞乃东宫负责,他自然是不怎么清楚各国来使都是哪些人物。
如此一分析,盛子丰倒是平静淡然问道:“阁下是哪国的王侯世家?”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要问,也是成德帝亲自来问。”男子出口好是不客气。
“你倒是好大的口气。”盛子凌当下看不过眼了。他也不是没有眼力和脑力的人,当下也明白过来盛子丰话里的意思。兄弟同根,竟然在自己的地界被他国之人欺负了。
“怎么?东延帝栖宗前来造访,凤朝陛下不应该礼貌接待一下吗?”
东延帝栖宗来了吗?
却来说这个帝栖宗的来历。
凤朝有个早已隐退的宗族天若宗,这个大家都知道的。而这个帝栖宗则是东延皇室的宗族。二者唯一的区别就是天若宗与凤朝皇室已然再无干系且已然不问世事,而帝栖宗却是仍旧为东延皇族效力。
天若宗还没有隐退之前,四国间还曾有个说法:凤朝天若,东延帝栖。天不亡若,帝子常栖。
难以得见的连尹千城都微微动容,这次好好注意了男子一眼,随后又淡然得朝外走去。帝栖宗与她,想来没有太大的干系。
“喂!尹千城,你就这样走了?怎么说我也是因为你才这么早暴露身份的,而且我也是因为你才千里迢迢来的凤朝,你怎么能这样无视我呢?”妖异男子十分不能接受尹千城的自己的不肖一顾,忙不迭得吼道。
天底下还是前一秒知道自己身份后一秒淡然无事从自己面前溜走的人吗?这个尹千城,当真是比想象中还有趣得多。
他却是不知道,他身旁女子将他一脸的变化尽收眼底,心里微妙的情绪变化。
尹千城哪里还注意这些,但她到底没有这么轻易得离开,因为她迎面看到了前来的南烛先生。南烛先生偏开视线,看向尹千城身后,道:“原来是帝栖宗的贵客到了。却不知来的这位是帝栖宗里的哪一位少年公子?”
妖异男子也走上前几步,“这位必然是南烛先生了,月朔有幸拜会南烛先生了。”
“哦,月二公子月朔,确实人中龙凤。”南烛寒暄道。
却说南烛先生之所以叫月朔为月二公子,实是因为东延帝栖宗还有个年纪轻轻就担任宗主的月晦。而月晦在没有当任帝栖宗宗主之前,就是被人称的月公子。如此以示区别,说明月晦与其他帝栖宗名字打月字开头之人的不同。
而月朔与月晦更是一对双生子兄弟。晦是指阴历每月末的一天,而朔是指阴历月初的一天。两人按来到世上的前后顺序取了名字,哥哥叫月晦,弟弟叫月朔。
但虽然两人容颜身形万般无二,就是连着他们自己的至亲父母都不能将其分辨清楚。但却有个简单万倍的法子可以分辨他们,只因哥哥月朔性子沉稳内敛任及宗主,弟弟月朔性子张扬无忌,比之盛子凌不少分毫。
月晦比之月朔更是令人记之深刻。月晦可以称得上是帝栖宗的第一人。如今不过也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一手城府权谋却是在东延朝堂达到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步。奈何帝栖宗听命与东延皇室。相传东延国君极是重用信任他。便是皇子公主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月晦几乎可以算是没有什么弱点,除却他这个在娘胎里就相依相偎的亲生弟弟。故而月朔养成如此嚣张不羁的性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但起码对南烛先生还算是客气,对着南烛先生对自己的面上的夸赞也知道回礼,“南烛先生过奖了。”
南烛先生笑得和蔼,有意看了一眼月朔身旁的女子,又转过来对月朔道:“却不知月家公子是否赏面前与老头子寒暄过后再去会见成德帝?”
他叫一句成德帝万万是担得起的。
一旁默默听着的尹千城却是不解,为什么先生又突然换了称呼叫月朔月家公子?
月朔妖媚惑人的眼转了转,这南烛先生必然是看出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故意支开自己,故而也打起太极道:“南烛先生,您这可就不对了,我才刚到凤朝京都,怎么说也得先去拜会成德帝再来与您坐下来好好聊聊。”
像是早知道月朔会拒绝一样,南烛先生心里早说说辞,依是神情泰然,面带春风笑意,道:“这一点月家公子不用担心,我让将军王和丰都王回宫复命。老头子大抵可以之际告诉月家公子来此想知道的一些事。”
月朔想了想,最后爽快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没想到最先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倒是突然出现的南烛先生和闹了一阵的月朔。月朔身边的女子从头到尾都是极为安静。
待尹千城再想迈开步子离开的时候她突然一顿,幽幽转身。果然在转身之际一眼便看到了那一抹墨绿身影。只是这一眼,让她平白呼吸受阻。那墨绿身影还是那个人,只是总觉得是有了什么不同。对了,一定是他如此周遭凝固的气场,他挣扎又无奈、失望又心疼的复杂情绪。
而一袭墨绿茕茕孑立的盛子元也是一眨不眨得只看着她。他突然无端生出一种预感:她迟早会因为凤朝皇室和他心生芥蒂。
此时盛子元还不知,自己竟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她竟然将他忘了那里。在她意难平的时候,在她介怀成德帝的故意设计的时候,她一个人离开,留下他与她渐行渐远而立场变化。
尹千城咬了咬下唇,步子毫不拖沓的向一处走去。
还在两边没有散去的众人又是不解。这让众人提心吊胆了好久的案子明明已经结束,刚才要离开的尹小姐为何又朝大理寺内堂而去?众人想不通。
当事人尹千城却是一番身正步稳朝一人而去。她看到那人侧头对身旁的盛子崖说了什么,不淡不浅的神色,不疾不徐的语速。她听不到具体他说了些什么,但却能准确猜到他说下一句时的细微动作。
好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人熟悉至此。
她的目光不偏不倚,所有两旁的人不是很容易能看出她的目光具体落在哪一处,奈何与她正对的的盛子凌确实清清楚楚知道她目光始终停在一道墨绿色上。所以盛子凌故意一个人故作洒脱先行一步,一瞬便再找不到人影。
尹千城极为自然走到盛子元身边时,她和他两人落在一众人后面。奉命审案的盛子崖和盛子丰在最前面边走边交谈,准备进宫复命。栢颜和盛子逸走在中间。
女子在盛子元右手边,她左手抓住他的右手,道:“阿七。”
因为她衣袖宽大,而且两人落在最后而且面上都是不易神情变化的人,几乎没人可以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微妙交流。
过了很久,她也侧头看了他很久,才听到男子道:“你不怕颈项酸?”
她摇头,说的幽怨:“怕你生气恼我。”
他扶手去握住她的皓腕,她的手骨很纤细。他握得力道很坚定,声音极淡,好像不用力听会一出口就被吹散似的,“我更怕你不回头。”
若是在下一秒,你还不回头,我真不知要怎样。十四。
我更怕你不回头——这是尹千城当天记得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哪怕这天两桩罪审理中有素析的反咬一口,有盛子凌将倚红楼一事的‘真相’揭开,有洞悉成德帝的设计……可是她只记住这句话,只记下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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