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早朝时间。
才进了宣德门,尹千城便眼尖得瞧见在自己前面十步的盛子元。盛子元侧着身子站在宫道上,不知是在和一旁的内侍说着什么。在尹千城一脚踏进宫门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女子了。尹千城一身九重青笼纱衣,他还能看到她衣袖上青色同色的繁复花藤纹案。
正当尹千城准备向盛子元开口的时候,却见他瞧也未瞧女子一眼,直接漠然转头随随从的内侍朝前走去。
尹千城注意到,那个内侍在挪动步子之前,朝自己有意无意瞥了三眼。三眼,足以说明此人有鬼!
又想想自己这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为何在早朝之际来了皇宫,理由也着实是让她吃了一惊。
她这个与凤朝皇宫素来心结杂生之人,再次出现在此,竟还是赴今晚皇家家宴。这诚然是尹千城进来得知的最匪夷所思的事。
成德帝此次召见自己又是所为何事呢?如此想着,方才阿七看到自己表现出冷淡态度时的不解和无端失落也就消失殆尽了。
到了地方是八宝阁。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因为它最上面是一个八角的阁楼。八宝阁是宫中丹青画卷收藏之处。每两扇窗子中间的空墙上挂上两幅画。平时轻易不得入内的。
而尹千城到的时候,盛子元早已经悠然坐在一处不怎么显眼的角落。
尹千城本来以为今日来皇宫必然不是什么兵权就是什么戍关要事,毕竟尹千城能让成德帝挂在心上的也就只有这点事了。却没想到是为了让自己来看丹青笔画陶冶性情?成德帝何时如此注重对手下官员的性情宣染了?
而此时除了一路瞅都没瞅自己一眼的盛子元,也就没别人了。尹千城百无聊赖,只有去看挂在墙的画作,时而驻足停留,时而一眼而过,很有一种渐入其中的认真。
之前领着盛子元来的内侍目光在这一立一坐、一动一静的两人身上来回,上头怎么会疑心这两个从头到尾没有半字交流、甚至眼波交流都没有的人有甚端倪。
但他这个没有尝过情爱的人哪里知道,有时候心有灵犀,何须要什么言语或眼神的交流。再加之盛子元和尹千城都是内力深厚的人,往往不需要真真切切的视线扫过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在这有限的阁楼里,已然能感受到彼此。
盛子元心里不禁好笑:若你知道今日真正想让你看的丹青,你可还会是现在这样事不关己、单纯欣赏的心境了?十四。
估摸着早朝将散的时候,盛子崖等众兄弟一起到了八宝阁。来的时候尹千城停在一幅画前,盛子元饮茶闲坐。两人丝毫没有一丝互相触动的意味。
尹千城扫过众人,盛子崖和盛子丰面色还算正常,却见盛子凌面色凝郁。她心下不解,难道是早朝时因为什么事被成德帝责备了。但盛子凌的性子,也不至于因为被成德帝责备而如此反应吧。
但尹千城马上有注意到,三位王爷身后还跟着皇后身边的内侍崔公公。崔公公一面照看着让一众小太监呈了一堆画卷上来。
尹千城不知巨细,问道:“这是?”
盛子丰笑道:“这是父皇的一番心意。奈何五哥似乎不怎么高兴。”
盛子崖难得接话道:“作为皇家的子弟,我们本该早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不过是早晚的区别。”说完坐到了盛子元的左手边。
心意?觉悟?
尹千城绕过去看小太监们呈上的画卷。她随意抽出一卷,上好的檀香纸,墨香是如烟墨,金丝为系封着画卷。制作的很是用心啊。底下小太监们一面将墙上的画作换下来,一面将呈来的画作挂上去。
所有宫人,井然有序得退了出去。
开了一半,尹千城终于明白这里说的成德帝的心意。画上是一张绝色女子的容颜。其他的不看都知道该是世家大族女子的画像。
原来是给盛子崖等人订下婚事。而盛子崖和盛子丰未将这件事看得太过在意。毕竟他们早有觉悟去接受一段被人安排、哪怕自己万般不愿意的婚事。但盛子凌是素来我行我素随心所欲的人,自然不可能似他二人这般看待。
那盛子元呢?从头到尾他一副冷看,无人看得出他心里如何做想。亦不知他是提前就洞悉了一切,还是本就是漠不关心的心境?
阿七一早看见自己进了宫门却又故意拖延等在那里的时候,必然就是知道了,故意想了这个法子将今日进宫不平常的欣喜透露给自己。而阿七故意与自己表现的交情不深,就说明有人知道或察觉自己和阿七的事了。所以才会让自己这个皇室不相干的人来亲眼看看盛子崖等人选定王妃的过程吧。
尹千城目光落回画上,“这画,有趣。”弄这一出的人也有趣。
“你看不到画的是什么?”盛子凌不悦道。
统共有八幅画,除开尹千城手上的那一幅。全都悉数挂了上去。
盛子凌略带焦躁得挥了挥手,“全都下去吧。”
“是。”
不相干的人不在,说话必然方便些。
尹千城丝毫不介意盛子凌恶劣的态度,“我不仅看得到,还看到印章处写着墨锦两字。墨锦其人,与堪称画中国手的染韵山人的脾气,比之他们的画工更是让人印象深刻。除却是一少一老,两人脾气相似,都善绘肖像,画风也有类似之处。堪称画界两绝。这次竟然将墨锦请到了,能不有趣吗?”
盛子凌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尹千城!你的关注点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盛子丰此时也早已寻了一方坐下,接过话茬,“据说父皇最初确实是有意请染韵山人操笔,不凑巧的是染韵山人外出访友,继而去请墨锦。本来也是抱了被墨锦一口回绝的打算的。不想墨锦竟是直接应承了下来。还听说近来但凡是来请他作画,无论何人,只要出得起重金他决不推辞。”
盛子元想,根据南烛先生所说,恐怕染韵山人并不是所谓的外出访友吧。即便是如此,访的也是南烛先生这个友。
“这墨锦莫不是近来遭遇了什么大变急着要真金白银吧?这画是好画。”尹千城感慨得摇头,脸上既有对画的欣喜又有对画作主人的忧虑,“早知道有这一出,看在重金的份上,我该去请这份差事的。顺带替你们考量一下这些个素不相识的世家贵女。”
盛子凌不解,“尹府很穷困潦倒?”
“尹府倒是不穷。”尹千城说到这,面上露了一丝不好意思和羞赧,“我穷。”
“尹府的,不就是你的吗?”
尹千城完全不以为然,“那不一样。”
说完,她又去看盛子凌。盛子凌从来顺风顺水,在蜜糖中长大。这样优渥的人儿,要什么必然早早就有人备好了双手奉上来给他,自然对金银钱财不甚在意甚至瞧不在眼。怎会明白她背后做的事。毕竟,她心中不止只有尹家一门。
“这事是今日早朝的时候说的?”尹千城问。
盛子丰道:“父皇这次似乎是动了真意,以前虽也提过我们几人都是成年不远的年岁,这次还故意将大哥的事拿来堵我们。五哥这次因为荟萃园前的表现,还直接被父皇点名别再敷衍。”
是呀,盛子纯成为废太子贬至上越郡的原因,虽由凤朝皇室一番遮掩下未明着传开,但大家都是知道内情的。简而言之也就是情字误事。普通皇子与太子身份虽有差距在,但他们的正王妃必然得身份无暇品行端正。而盛子崖等人姻缘大事一直悬而未定,自然是得从婚事这个根源上着手,以避免再有人步盛子纯的后尘。
有八幅画,也就是八个未嫁的女子人选。盛子崖等人有四个人。
尹千城心下盘算,“这个人数,是让你们每人二选一?”她瞧见四人都没说什么,明白自己所猜没错,道:“起码你们还有个选择。咯,个个都是容貌家世上得了台面的。若是墨锦没有收个什么贿赂将眉目修善些,你们还是很有眼福艳福的。而且搭配很合理。有文有武。”
仅凭画师的画像和众所周知的身世,就如此草草定下了终身大事。这些女子从头到尾都是这样婚事的承受着,而盛子崖等同样也是只能接受,又如何不是最为可悲之处。
“尹千城,你今天的风凉话还真是多!”盛子凌可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当下打断。
“又是谁运气这么不好?我人还没上来就听到五哥在吼人。”上来的是盛子杉,又与一旁的三人打招呼,“二哥,六哥,七哥和千城也在。”
一看五个人的样子便知道谁是被吼的那一个。只有盛子凌和尹千城两人站着,前者面带不耐和煞气,后者一副无辜和——冷笑。
是的,冷笑。
因为盛子凌故意避开与尹千城四目相对,所以没有瞧见她眼底的讥诮和冷笑。
“哇!这么多美貌佳人,这是……”盛子杉一来便被墙上画卷里呼之欲出的各色美人吸引住了。
盛子杉虽并非是长在宫内,却也不是愚拙的人,“这是、几个哥哥要娶嫂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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