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日,是将军王和丰都王一同大婚的第一日。应着官府的安排,京都主街上的每家每户都挂上了红锦,炮竹声不绝于耳。不愧是天家贵胄的大喜,排场气氛自是不比寻常。两人府邸所在的临北街更是呈现空前的热闹之景。
大约接近午时。
尹千城先是去了丰都王府。随行的还有景荣和凤凰。尹千城倒是问过松若。但松若表示自己就不去凑热闹了。
其实这个时间可不是尹千城随随便便挑的。而是因为她想避开今日会嫁到丰都王府的某人和某人的姐姐。
为了应景,尹千城穿了件紫衣,也算是她衣裳里鲜艳的颜色了。她和红衣如艳鬼的景荣并肩而立,生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虽景荣一袭张扬嗜血的红衣与成亲大喜的格调一点都不搭,但他和尹千城两人已是无端的耀眼光芒。
在场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公卿大臣。尹千城虽顶着南浔王的名,但从不在朝堂和皇家多加走动,是以众人虽是一眼惊艳,但也是简单点头示意或是愣愣看着。再加上众人都不识得景荣,且景荣身上自带一种睥睨疏离的气场,更是没人能笑脸盈盈上前打招呼了。
其实关于景荣今日的随行,也是属实让尹千城不解了一瞬。在尹千城对景荣的印象中,他必然不会参与这种与自己没甚关系又瞧不上的喜宴。但出门的时候,景荣自在得与尹千城同行,并在其不解的神色下吼了句——从未见过王爷家办婚宴是如何,和你凑凑热闹不行?
盛子丰看到来人的前一瞬正在与朝中一位大臣含笑交谈,随后便与后者匆匆结束了并没有多大意义的寒暄。
他翩翩走来迎接前来祝贺的人,笑道:“没想到第一个祝我新婚之喜的,会是千城。”
诚然尹千城是他们几个年纪相仿又平日多加往来中第一个到的。毕竟是喜事,尹千城面上笑意明显多过平时,“谁让我是几人中最闲的一个。”她的目光在盛子丰身上多停留了一眼,赞了句:“果然当新郎官的人就是不一样,一身的春风得意。”
盛子丰似乎并没打算和尹千城就站在有些拥挤热闹的大堂,“千城这可是打趣我?”说完顺势将女子向后面的花厅领过去。
这也正合尹千城心意,她也不喜欢被那么多心思不明的人注视。
凤凰瞧着有景荣大人随在自己主子身边,也就放心大胆得去玩了。亦无需向尹千城明言。她们相处本就是默契灵犀。
花厅无人,才进来尹千城没问过主人家,径直寻了把椅子坐下,身子软软得倚靠在椅背上,道:“没别人,我就一切随意了。”
盛子丰是如何敏锐的人,问道:“怎么近几次见你,都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憔悴模样,生病了?”
尹千城笑了笑,说话的底气却比她慵懒的样子强了几分,道:“我自己就是半个大夫,怎会生病?夜间失眠。”
景荣就在这空挡看了一眼笑得没有一点真意的女子,心想:是呀,夜间失眠。这句话倒真是没有说错。
“对了,因为新婚贺礼比较小,没敢众目睽睽在府门口拿出,所以我就趁四下无人送你了。”尹千城说着,从衣袖中露了一物抛给盛子丰,还不忘打趣,“可别到时候去对账目,说尹府空手而来。我可不平白丢人。”
盛子丰自然接过,将一巴掌大的锦盒打开,扑面而来便是沁人心脾的墨香。这墨香他也并不陌生,“千城这一寸千金的千年墨都只能四下无人才敢送,我看今日众人的礼,我都该眼高于顶不收了才是。”
尹千城不骄不喜,懒懒道:“我可不敢断了丰都王的祥瑞之喜。”
三人早已坐下,此时正好有小厮训练有素得端了呈茶的托盘走过来。小厮才将三杯茶依次放下,盛子丰便道:“这是下面呈上来的君山银针,说是上品。千城考量考量。”
闻言,景荣嘴角扬成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垂眼看了一眼盛子丰一眼。君山银针,可是这女人最喜欢的茶。也不知这盛子丰说的考量是有意还是有所隐瞒。
茶盖还没打开,故而尹千城不知道是君山银针,听盛子丰如此说时若有似无扫了一眼茶,手却是没动,道:“丰都王这可就不对了。”
盛子丰不解,直直看着女子等其下文。
“今日个是丰都王的大喜,俗称小登科。怎么能让我这个前来贺礼的人喝茶呢?今次都准备了什么酒,我比较喜欢城西状元坊的梨花酿,不过你这里有更好的酒也说不定。”
盛子丰露出理解一笑,朝奉茶小厮挥挥手。
丰都王府的家仆这点眼力劲和灵活度还是有的,将茶撤了下去。只是过了有一段时间才就着尹千城的提议换了酒上来。
景荣倒不似尹千城一个劲不停得饮酒,只是时不时一脸复杂得看向慵懒的尹千城。另外,他喝的第一口便尝出酒正是尹千城说的梨花酿。因为这几日尹千城在自己院子里喝的就是这种酒。
本来盛子丰或许是会劝上一劝的,毕竟千城一个女子如此肆意纵酒多有不当。但看着女子喝得比谁都多,却是越喝精神越好。若不是他知道她喝的是酒,倒真要以为喝的是什么能提神的琼汁仙酿呢。
也许和尹千城的那番话亦有关系。
她说,今日好歹是他的小登科,新婚之喜。
他没庆祝,她倒是喝酒庆贺上了。这样也好,毕竟这红妆繁复铺就,结缡喜宴,总该有人高兴的。
如此坐了一会,便要小厮寻来将盛子丰叫走了。毕竟他今日是新郎官,总不能一直留着款待尹千城一人。
景荣见盛子丰走了,没说什么就起身向外面走去。
“你去做什么?”尹千城淡淡一问。
景荣步子停都未停,道:“懒得和一个酒鬼呆在一起。”
……
其实他不过是想证实一下自己心中的一个猜想。他出了花厅,很快速得寻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方才花厅先奉茶后奉酒的两个小厮。
一个小厮道:“王爷吩咐的话,直到今日终于算是派上了用场,我们也算是如愿看到了这位娇客。”
他身边第二个小厮回应道:“这娇客名头在京都响了这么久,今日得见,才知是这么天仙一样的人物。真真是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里见过所有美貌的人加起来,都比不过她一星末儿。”
毕竟只是家仆出声,言辞虽有些市井,但配着市井的腔调,亦是别有趣味。
“要不普贤大师怎么会在三年前就称赞说是紫衣银发独千城呢。”
听及此,不说景荣,就算是再迟钝的人,如此还能不知道谈论的‘娇客’是何人。只是景荣平白很是不喜有人将尹千城这女人称为‘娇客’。这两字无端染了三两暧昧之色。
“也难怪王爷下令府中只备下君山银针这一种茶。哎,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就是可惜了这君山银针。那娇客都没喝上一口。”
“没喝上茶倒是一回事,又让我们现行去买梨花酿。好在城西状元坊前日是送了十坛酒做贺礼的。不然如何来得及。”
“你说王爷如今就大婚了,对这位娇客是如何做想的?”
身边人忙忙打断,还贼兮兮扮作警惕得左右环顾了一圈,道:“说茶便说茶,说酒便说酒,这露骨的话,好弟弟你可是别说。你若以后在新王妃面前说了这等子话,我看这份差事也是做到头了。”
“大哥教导的是,小弟什么都不曾说过。”
两人再不言谈,只专心做自己的事去了。
景荣眼眸一瞬变冷,也转身回道回去。
到了花厅,他倒是没浪费一句话,开门见山道:“这又是你最喜欢的君山银针,又是酒的,你可是看出他对你的心思?”
女子愣了半晌,看向景荣的眸光一片幽暗,道:“你这出去一趟,怕是不简单。”她说完移了眸光,看向不知名的远处,“就算是,你放心。他是比谁都理智的人。”
景荣倒也不再说什么。
到了下午时分,尹千城便辞了盛子丰,去了隔壁的将军府。
与盛子崖,尹千城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话要说,而且贺礼也是直接送到了府门口纳礼的掌事。
她这两边各一半日光的平均分配,倒是不知不觉中成功的绕过了盛子凌和盛子元。两人倒是硬生生没有在两座府邸中的任意一处碰上她。
夜色初露的时候,尹千城倒是在高高的屋顶之上,看到了仍旧一袭墨绿衣裳的盛子元。人头攒动的大喜之宴上,于千人千面,她第一眼看到他,不费吹灰。
男子好似有所感应。但尹千城此时坐在将军府对面的屋顶之上,盛子元看过正对的角度恰巧被檐牙遮住。她见得到他,他瞧不见她。
过了许久,盛子元收了探寻目光的时候,景荣正好重新回到女子身边,将一包东西塞到了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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