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脸色苍白有如天上落下的白雪,她猛地用力一推,挣脱天帝的怀抱,趔趄着往后退去。
天帝静静望着她,语调一如往昔的温和:“媚儿,你莫激动,你可否换一个角度来思考-----世间万事万物运行到了一定的时间,都会趋于幻灭,沉寂若干年后,又会有新生事物代替,明明灭灭,这个空间才拥有生生不息的活力。”
媚儿掩住耳,嘶声叫道:“帝君,不要给我讲那些所谓的大道理!你可知道,一个家族的湮灭牵扯到多少无辜的生命?你身为天域之主,难道连一点点慈悲之心也没有吗?你天宫娶媳妇,为何要把人家的娘家给灭了,这是什么臭规矩?对着这片曾经拥有繁华盛世,而今唯遗寒冰白雪的苦寒之地,你竟像一个局外人般在谈着什么天意循环,可恶!你这个冷血的君主......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啊!”
天帝形如石雕,他的墨发在风中四散,身上的紫衣猎猎作响,他垂眸望着脚下那片坚硬如铁的雪原,沉声道:“这条规矩已被我废弃了,可之前发生的一切,我无法挽回,媚儿,这规矩依循了数十万年,自有它的道理所在,从静止的角度来看,它当然是残酷无情,可从流动的角度看,万物起伏终会回归一条直线,天域的正常格局并没因此而乱套,你可明白?”
媚儿一边哭,一边跺脚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生来就是高高在上,下界的一草一木,禽畜生灵,俱在你掌中所握,你要他们活也成,亡也成......全是随你心意而去......你何曾有过凡人的忧愁和情感......你不懂!”
天帝跨前一步,将啜泣着媚儿揽入怀中,涩然道:“我怎么不懂?你怎知我没有哀愁?没有情感?媚儿,听见我的心跳声吗?你不在的那些年里,它都是独个孤单地跳着,我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我白发苍苍,化为灰烬......圣祖庇佑,你醒来了,媚儿----我终于等到了你的归来。”
他俯身,轻轻吻去她脸上冰凉的泪珠:“我的哀愁,我的伤痛,就是因你而起。我纵能掌控这个无边无垠的空间,拥有常人没有的权势和能力,那又如何呢,我连你都保护不了,以致你坠入冰冷无依的虚无中,过去的百年,我常常抚心自问,我活着的意义又有几何,我能俯瞰天地又如何......我只不过是一个连妻子连无法保全的懦夫......我知道你一定想知道更多有关我们的过往,是不是?”
媚儿撑着他厚实的胸膛,愣愣地望着帝君,他俊朗的脸上笼罩着沉沉的哀伤,这哀伤,似乎凝聚着无尽的痛与悔,他此刻根本不像叱咤风云的天域至尊,而像一个迷途的孩子,在揣测着,寻找着前路的方向。
“我是想知道更多......和羲,你明明晓得一切前因后果,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只因你忘了,那是一段很伤感很唏嘘的过往,我自私,不想你重新记起,只希望我们能快乐地生活下去。。。。。可你天性活泼,热衷于追寻困惑,我若拦着你,不让你去追寻,你定会想出各种法子独自琢磨,到那时,你可能会对我生出怨怼之心......既然如此,我干脆放手让你亲自去追寻,所有的迷雾由你亲手去揭开-----这样你的感受会好些。”
媚儿低声道:“一段很伤感很唏嘘的过往?和羲,是真的吗?你说我从树上摔下来,晕睡三年。。。。其实是假的,这不过是你编造的谎话。”
她抬眸凝视着帝君,他的眼神清亮,如同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星,那段往事肯定极为伤情的,否则,以你的尊荣身份,怎会刻意掩饰着,不让我明白过来?
“是不是-----这段很伤感很唏嘘的过往促使我忘掉十六岁后的事?”
天帝仰天吐了一口长气,我该怎么说,你才不会起疑心----你的那些记忆,是我取走了,只因我实在不希望你脑海中存留着那一段令我痛彻心扉的记忆,不想你记挂着另外一个本来就不该存在的男子。
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你上一世的迷茫,上一世的沦陷,完全是我的疏忽,我的错,你重生的这一世,我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
媚儿哀声道:“为何你不敢跟我坦承?和羲,既然你口口声声言道是我的的夫君,那为何让我活在迷雾中?”
天帝心头一痛,哑声道:“我确实是你的夫君......”
两人沉默在雪风中,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在他们周围,却被帝君浑厚的能量消融,化作袅袅的雪雾,随风四散着。
“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会见到了一个女子,也许她见到你时,反应和你表姐一样,只因她的年华已经老去,你却一如往日,你莫要惊讶,也莫要伤感,只需以平和的心,看待那一切。”
媚儿的心狂跳起来,她用力攥紧他的衣襟,颤声道:“你要带我去哪?”
天帝将她拢入怀中,抱起行走在茫茫的雪原上:“那个地方,就是常年出现在你梦中的那片废墟,也就是你的根源所在之地。”
他俯下在她耳边补上一句:“同时,那里也是你我初遇之地,媚儿,那年你十七岁,正是最美好最可爱的华年,你一定忘了,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只觉惆怅满怀,唏嘘一叹:“正是因为我忘不了,才造成你我情路上的波折重重......”
媚儿的头嗡嗡作响,她费力地喘着气:“我的根源所在之地?你我初遇之地?”
天帝嗯了一声,手指拂过她朦胧的泪眼,柔声道:“莫哭,不要怕。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直到你全盘接受这个事实,媚儿,你累了,睡吧,明早你会在那片重生的土地上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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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柔和的晨曦透过浓密的枝叶,洒落几个小小的斑点在地上,青娥和挚贲一早起来就忙着伐木造房,九儿五年前嫌家里苦闷,和青娥呕了几场气后,偷偷跑到外面闯荡,好几年不着家了,前几天竟然带着一个俊俏女子回来,言道这是他自找的媳妇儿鲍熙,青娥夫妇喜出望外,家里虽然地方广阔,可惜人丁单薄,百年时光了,青娥拼尽老命地生孩子,也只是生了是五男五女,那年遭遇蛇灾,六儿兄妹三个没了,他们夫妻俩为此伤心了好几年才舒缓过来。
这几年,青娥觉得全身的精力正在缓慢地消退着,鬓边的白发已是白发苍苍,她常常临泉照影,感概着年华似水,自己偕同丈夫儿女埋头苦干了百年,这片土地依旧颓废着,距离繁荣昌盛恐怕还得耗上万年之久,自己怕是看不到了。
现在好了,小九儿终于娶媳妇了,青娥拉着媳妇的手,怎么看就怎么欢喜,眸光下移到媳妇微微凸起的肚子上时,她脸上的皱纹不禁怒放成一朵花瓣四散的菊花。
开枝散叶为头等大事,只有更多流淌着家族血统的后裔出现,才有希望永久保住这片土地!
六儿娶媳妇,该单门独户过日子去了,青娥立刻和丈夫挽起衣袖,带着几个儿女,走入莽莽丛林中,伐木取材,大兴土木,准备为七个孩子每人造一栋房子。
挚贲一边丈量着原木的尺寸,一边笑着对埋头清理小树丫的青娥道:“媳妇们可以让小子们出外找去,可女儿们怎么办?你总是禁锢着她们在家,这数十年又没有生人闯进来,再过几年,姑娘们都老了,嫁不出去时,肯定会回头怨怼你这当娘的。”
青娥举袖抹抹额上的汗,眸光黯了黯,挚贲已接着往下说:“你说是否应该让她们几个结伴到外面的天地闯荡一番,长长见识,顺带把郎君牵回来?”
青娥停下手上的活计,瞟了几眼自己那几个长得和鲜花一般水嫩的姑娘,若有所思道:“我这一生,只离开过这里一次,外面的世道是怎样的,我可是一窍不通,当年若不是你闯了进来,我可能会终老在这片土地上......女儿们的姻缘,得看她们的运气了,如果十年内,没有男子走入这里,就让她们结伴到外面寻觅去吧!”
他们最小的女儿十八憋着一脸的委屈,把手中的锯刀往地上一扔,大声抗议道:“娘,为何要等十年?我现在就想到外面去看看!你每天天不亮就拉着我们几个跑到那片荒凉的草原上种树,种树种树-----烦死了。五年前如果不是九儿哥跟你大吵了一场,你也不会放他出去......你看,九儿哥在外面溜达了几年,连嫂子都带回来了,你让我们天天待在这人烟罕至的地方,每天对着那些不会说话的禽鸟走兽,再过两年,我恐怕要变成它们的同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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