苾玉从花径上爬起,这一下摔得猛了,她腿脚颤抖了好一会才勉强站稳了,望着眼前那古朴优雅的青鸾暖阁,她紧蹙的眉心倏尔绽放。
青鸾暖阁,我今日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走入青鸾暖阁里,从下界的西南山庄,到刹邬殿的后院,再到碧水池边的燮云殿,尔后才来到这传说中的青鸾暖阁,我用了整整一百多年光阴......
一百多年呢......我终于可以成为这暖阁的女主,虽然我无法得到帝尊的倾心爱恋,可方才,我确实是一身红衣站在他身边,嫁作他妇,呵呵。
幽冥宫阙内的元老,武士,宫女,杂役,甚至笼罩在宫闱上空的清风白云,他们都看到了,他们可以为我作证-----我,苾玉,正式嫁给了幽冥的君皇,在以后的岁月里,就算帝尊想要赖账,也是赖不掉啦!
就算不能载入史册,就算此生无法与你身心和谐,我此生也无憾了,呵呵......多好!我执着百年的念想终于实现了。
可成亲时帝尊为何总是冷着一张脸呢?甚至连喜袍也不穿......要知道这次也是你人生中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成亲大典哪!当年你硬要把那个未曾和你正式成亲的异域女子写入你的史册,可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宫里的人私底下都知道,那是一个尚未在神庙内正式参拜圣祖的“主母”,这样的亲事,怎能算真?
方才我不停地望着你莞尔微笑,而你的眸光只是呆望着青鸾暖阁的方向,我不过是生分了你父子三两天的功夫,你何必如此着急呢?小太子只是哭闹了半天而已,小孩子哭哭又不会命丧当场,是不?
苾玉扶着身边的花枝愣愣望着眼前寂静的宫闱,帝尊只顾自个走了进去,可如果我不进去收回缠绕在摇篮上的罡气,你走进去看到小太子哇哇大哭的情景,心里只会更难受,
哎,你该等我一会儿才是啊!
苾玉摇了摇手中的花枝,嫣红的繁花晃动着掉了下来,滑过她身上大红的嫁衣,随风散落在庭院各处,苾玉的心情顿时明快起来,哦,让我在他的寝宫内驻足,哪怕只是一刻钟,也是好的。
她拢了拢凌乱了的发髻,抚顺裙裾,撩起曳地的大红嫁衣,缓缓拾级而上。
泛着柔润青光的琉璃宫门近在迟尺,苾玉的心砰砰直跳,门内传出一声颤抖的喊声;“玉儿......”
东娘趔趔趄趄地向她心爱的玉儿走了过来,她的玉儿今日穿着一身夺目耀眼的红,红的刺眼,红的哀婉。
“玉儿......”
东娘的眸光透漏着大欢喜,大怜悯,还有大恐惧。
苾玉嫣然一笑,道:“奶娘,我今日好看不?”
东娘频频点头,她上前抱住苾玉,用尽全力把她往门外推搡着:“快走.......”
苾玉脸色露出愠色,叱道:“大胆......啊!”
一抹凌厉的青光闪电般透过相拥在一起的苾玉主仆身上,苾玉只觉全身一凉,一阵剧痛自心窝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内,她痛呼一声,只觉全身肌肉仿似正被厉齿寸寸撕裂,她睁大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同样一脸痛色的东娘。
“奶娘.......”
“玉儿,不要怕,有奶娘陪着你,不要怕......这样也好......不要怕......我们一起回西南故家去,这里不属于我们......”
苾玉竭力往前望去,想看清冥皇身处何方,可眸光已经散乱,望过去是蒙蒙一片白雾,唯一可以触摸到的是奶娘那瞬间冰冻了的躯体。
身上的痛楚彷如毒蛇般撕咬着,苾玉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帝尊......”可是喉咙似被一块坚冰堵塞着,只能发出“哦哦”的低叫声。
青光倏尔而散,冥皇一手握着青光湛湛的青冥神剑,一手抱着儿子,冷冷望着正在缓缓倒下的苾玉主仆二人。
两人即将触及青鸾暖阁的门槛时,冥皇剑眉竖起,剑尖一挑,将两人挑起,喝了一声:“给我出来。”
暗光中闪出两个目无表情的黑甲武士,冥皇道:“将这两人抛入冥海中去!莫要玷污了青鸾暖阁!”
黑甲武士凛然受命,上前将早已断气的苾玉主仆拎起,径直往冥海方向去了。
冥皇将青冥神剑隐入手中,他袍袖一扬,卷起一股清风,将苾玉主仆留在地上的血渍和飘荡在院落的气味吹散,小琛永瞪着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随着父亲的袍袖转来转去,甚觉有趣。
冥皇俯身在儿子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永儿,告诉父皇,你母后去哪啦?”
小琛永的舌尖轻轻舔着嘴角的奶渍,欢快地咿呀咿呀着。
冥皇眉心忧色隆重,媚儿回来过,我押对了,只要将她腹中的胎儿保住,便是保住了她湮灭的气息,只要孩子正常孕育成人,在孩子瓜熟蒂落之日,必定会把母亲散失的灵魂重新凝聚。
如果在永儿出生那一天,我赶到远海,让孩子在母亲的腹内出生,那媚儿一定可以感受到儿子出生时的独特痛感,孩子破茧而出那一刻,她幻灭无踪的灵魂会随着孩子的降生,慢慢回归灵台......
儿子出生,爱妻复活,一家团聚......所有一切,本来皆在掌握之内,我守候百年,却在最后那一刻,功亏一篑。
为何天域那主子,早不来迟不来,偏偏挑在我要带永儿赶赴远海那一天来访?不但羁绊了我的行程,也给那个贱人创造了趁机而入的机会。
为何我不早早将这个狂妄到极致的苾玉杀了,为何?
是我不智......是我不智啊!
冥皇抱着孩子疯了似的地在宫阙内外寻找着,刚回到刹邬殿的东源等人听得黑甲武士满头是汗跑来禀告,帝尊方才一剑将苾玉和东娘杀了,连尸身都已扔进了冥海,荡然无存了。
众人大为震惊,忙赶到后宫,帝尊却早已不知去向了。
冥皇循着媚儿留下的气息,匆匆寻至冥殿,她淡淡的气息聚拢在属于自己和她未来的供桌前,冥皇望着尚在袅袅升起的引魂药草青烟,心内又是欢喜,又是恐惧。
是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今天,我妻回来了......
她回来的第一站是冥殿,因为这燃烧百年的清香,将她刚刚苏醒过来,尚未完全恢复空灵的意识吸引了过来,当她看到端放在供桌上属于自己的灵位时,一定是思绪万千,不知所措。
尔后,她定是知晓了时光流逝百年这一现实......冥皇痛苦地眯了眯眼,媚儿一定以为自己只是一方幽魂,她心里一定感到极度的迷惘和不安,她定是想来寻我,问个明白,可是恰好今天......尔后她或许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以为我已经移情别恋。
可你还是被儿子的哭声牵引,走入了青鸾暖阁,你手上的碧玉镯和我手上的黄玉镯是一对儿,你催动元气时,自然也将碧玉镯内蕴的灵力唤醒,两只镯儿胶合在一起,生出的冲力瞬间便可瓦解了那贱人加持在摇篮上的罡气。
你抱起了儿子,或许你没有意识到永儿是你的儿子,可母子天性使然,你自然而然地给儿子喂奶,看到我把儿子独个留下,你心里一定是抱怨我的疏忽,以为我只顾忙着娶亲,罔顾亲儿,可我......我那时是身不由己啊。
我只是在演一场戏......儿子醒来后不停哭泣着,他饿了,可我数天前先是修复地陷,尔后和天君相斗一场,内耗严重,暂时破解不了那贱人加持在摇篮上罡气......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哭,他哭的脸色都发青了,我害怕起来,所以才屈辱地去演那一出戏。
那苾玉贱人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她要一个虚名,为了儿子,我给她,但仅仅是一场戏而已。
我心里自从有了你之后,从未正眼看过旁的女子,我从未忘记过给你的承诺。
你真傻,既然你的心被孩子的哭声震撼着,为何没想到这就是你的孩儿呢?若你心中有怨气,为何不停留片刻,等我回来,揪住我问个明白。
宫阙内外我已寻遍了,没有你的身影,你会去哪儿?
冥皇抱着已经再度入睡的儿子,木头般站在冥殿前的台阶上,忽而他心里一动,身形一晃,已是来到了断崖上。
冥皇抱着儿子,神情凝重地站在那个坍塌的洞穴前,媚儿确实来过!还出手摧毁了这条联通两界的远古通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媚儿方才莫非匿在暗处,看到自己和苾玉成亲的情景,一气之下便回归天域去了,还把这条通道永久固封起来?
他只觉的眼前微微发黑,身躯微微一晃,窝在怀中的小琛永不安地动了动,咿呀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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