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天，宋雅终于回家。她神色憔悴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忽然意识到旁边的屋子里也住了人，而那个人，正是叶枝。
“你怎么在这儿？”她大声质问。
“你还没清醒？这里是我家。”姜妩淡淡回道。
宋雅气得一跺脚进屋了。
林兰夫妻俩商量完决定先去见见张秀华。
黑暗又逼仄的楼道里，林兰一家五个人站在这里，显得格外拥挤。
林兰还没有告诉宋雅决定不将她赶走的事，只说先来跟张秀华夫妻聊聊看。因此宋雅正在这里，简直如同一只脚踏进了地狱。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感到根本无处落脚。一想到这就是她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宋雅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宋烨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宋明康率先上去，找了一下发现没有门铃，于是直接敲门。
里面的人把门打开，看到这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站在门口，吓了一跳，立即又把门关上了。
宋明康：“……”
姜妩：不用想，开门的就是那位怯懦的父亲，叶涛。
她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道：“是我，叶枝。”
叶涛透过猫眼看了一眼，见果然是叶枝，稍稍松了口气。
隔着门，姜妩听见张秀华的谩骂。
“你个怂鬼怕什么呢？叶枝那个小崽子能掀出什么风浪来？开门！”
叶涛被兜头骂了一顿，不情不愿地打开门。
张秀华撸起袖子走到门口，正要好好教训这个一走就不见踪影，几乎大半年不着家的野丫头，就被门外的一群人给震住了。
“你们是？”
宋烨开门见山：“张女士，你还记得当年调换孩子的事吗？”
张秀华嘴唇颤了一下，下意识地也想把门关上，这次宋明康有了准备，伸手抵住门，“诶，你是想私底下好好聊还是法院见？”
张秀华垂下手，眼里没什么神气地推开半步。
家里比楼道更加逼仄，由于背阳处光线不好，白天也需要开着灯。一走进去，宋雅就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对于宋雅而言，那种味道名为贫穷。
林兰有些心惊地看了一眼这间屋子，着急地问道：“小枝住哪里？”
张秀华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位就是叶枝的亲生母亲，她有些胆怯地垂下头没敢应声，姜妩笑了一下，指着阳台：“那里。”
林兰不顾及礼貌问题，冲到阳台上。
一张窄窄的单人床摆在那里，由于叶枝许久不回来住，床上连被褥也没有，上面堆满了杂物。
即便是那张单人床，看起来也像是个二手货，上面的木板有些松动，大约放在阳台上受了潮气，也或许曾有晾衣服的水滴落下来，床板有些发霉的黑斑。
林兰怔在原地好半天没动也没说话。
听别人描述和亲眼见到果然是不同的。
她一直都知道叶枝过得多可怜，可是没有看见过就不会有太深切的体会。这还只是她看见的叶枝从前生活的一个碎片，可在这之外，又有多少的难以言说的痛苦呢？
张秀华原本打算把这张床卖了，可惜出价高没人买，出价低了她自己觉得肉疼，索性先堆在这里放杂物，没想到今天却被外人给看见了。她强作镇定，解释道：“叶枝常年住在学校里，寒暑假也不知道跑哪去住了，大半年见不到人，所以我就没给她收拾住处。”
“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林兰转头，目光紧紧盯住张秀华，一簇簇怒火有如实质，在她的瞳仁中跳跃。
“什么？”
“你换了我的孩子，让她们交换人生，你为你自己的孩子谋了个好前程、好人生，可我的孩子呢？你就是这么对待他的？”她的眼中慢慢溢出痛苦之色。
“雅雅在我家，无忧无虑，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她享受了那么多优待，可你却连最基本的都不愿意给我的孩子吗？你真是太恶毒了 ！”林兰大声控诉道。
张秀华嗫嚅着，没接茬，但目光却不由得去看那个怯生生站在宋烨身后的女孩子。她长得可真好看，通身的气度那样高贵，完完全全一副小姐模样。
那是她的女儿。是她冒着风险换了出去，一天也没养过的女儿。可是她还活着，那就值得。
叶涛却愣住了。这伙人从进来以后说的话他都没怎么听懂。
他迟疑着问：“这是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换孩子？”
原来叶涛不知道这件事啊。
难怪他是这个家里唯一愿意对她施舍一点善意的人。在叶涛心里，还是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的吗？可还是任由张秀华作践她，一言不发。
真好。姜妩露出一个讥诮的笑。
宋明康道：“怎么，你老婆把自己的孩子跟别人家孩子调换的事情没跟你说？”
“什么？”叶涛愣了一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张秀华。
张秀华艰难地点了下头，随即咽了下口水，强撑起一口气，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还不是你命里就带病，当时生下孩子，妹妹跟我说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我们家治得起吗？你就想着要男孩，你会倾家荡产地去给她治病吗？你怕是巴不得她赶快死掉！”她噼里啪啦地骂完，又对叶枝道：“是，我是对不起你，那又怎么样？至少我女儿活下来了，我没什么遗憾的。反正我不后悔，你们想怎么样都随便。”
叶涛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头一次爆发怒火，他扑过去狠狠甩了张秀华一巴掌。
“你他妈什么意思？让老子帮别人养女儿？你贱不贱呐？”
张秀华捂着脸，强势了这么久，她那张刻薄且永远充满怒火的脸终于像一根立在风中的蜡烛似的，摇摇晃晃地熄灭。
叶涛根本不是什么怕老婆的男人，他只是怂，他只是懒得出头。
有张秀华在前头顶着，他压根不需要出什么力，没有发火的必要。张秀华对叶枝不好，他和稀泥一样随口劝两句了事，就已经被叶枝当作了慈父。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在意过女儿的死活。
现在呢？他觉得他的利益被张秀华侵犯，立即就暴怒起来，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粗暴嘴脸。
姜妩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林兰却觉得浑身都像泡在寒潭里，一阵阵发凉。
这个家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一片泥潭。
里面的每一个人，都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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