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公子负手站在清明上河图前。
挂在墙上那幅长长的图卷衬的他也有点渺小,也有点孤寂。
“姐姐,你在哪?羽很担心你!”默默在心里默念,他凝视着这幅巨大的画,开始担心起来。凤凰花肯定就是在这幅画里面了,它本命生于南国,怎么可能出现在开封中原之地?太诡异了!姐姐一定很不容易!
孟长生料理完大徒弟,就走近羽公子:“公子,接下来四株七星,可否请您点出,不至于搞错。”笑眯眯的眼,看起来很假的笑声,让羽公子并不怎么舒服。他点点头,也不反对,伸出扇子就点出三幅画。一幅雪满天山,一幅日出云海,还有一幅地狱黄泉!
最后手指停到了清明上河图上,又颓然放下。
“道长还是不要心急,这三幅画可是比前三幅更加难以破解,别让您的徒弟把小命丢在了画里!至于最后一幅,我姐姐在破解,你们尽可放心!”羽公子毫不在意的一说,孟长生却是一下子挂不起来脸上的笑容,嘴角下拉回到了徒弟身边。
“老头,你别惹毛了那小子!皮笑肉不笑也太难看,这种问题就让小狐姐姐去问,你凑合什么?”孟等等完全不给孟长生一点当师傅的面子,让几个当徒弟的听着很尴尬。
孟长生也急了:“小孩子,你知道什么?他和他姐姐明显是懂这些怪异之事的人,我们必须靠他。这样他都没给我面子,小狐过去了,和我过去有啥不一样?啥不一样,你说!”
“没师妹长得好看……”孟二两弱弱的插了一句,但是直指中心。
孟长生被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
第五之狐看着这些道士又开始鸡飞狗跳,心里和羽公子一样,开始为还没有出现的顾繁伊担心起来。大师兄看着她眼都不眨就给自己擦汗,都擦到鼻子上了。
“听师傅说……楼主去追寻的是七星凤凰?”突然出声,他吓了第五之狐一跳。
第五之狐不好意思地点头,开始细心替大师兄擦汗,还附带扇风,殷勤极了。
“楼主看来是自己知道,这七星凤凰是最难的,所以她一个人进去了!”又停顿了一下,“我们进入的画上没有一个是有人的,只有楼主和羽公子选的是画着人的古画。他们是在帮我们……小狐,我觉得他们是好意!凤凰花几乎无人见过,也不是生长在中原之地的花草。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凤凰花分为两株。一朵为凤,一朵为凰,两株相生相伴,至死不休。所以我猜测,七星凤凰不是一株,合为七星之一。所以难度一定会比我们所进去的还要难!他们的好意我们不能辜负,对羽公子你不要太排斥,就看在他帮我们大忙的面子上。你也不应该这样对你的恩人。”
一番话委婉又让人羞愧,第五之狐真的是恨不得把擦汗的那块布捂到脸上去。大师兄看起来是粗人,却心细如发,连这样细微之处都观察出来了。他的教训点明了她心里面最大的不安,也让她羞愧极了。怎么说,羽公子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自己一味地索取,却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大师兄一定是早就忍不住想开口教训她了吧!
她对羽公子的态度太不公平了,谁都看出来了!
她是个坏女人!
画中乾坤之清明上河。
早晨,窗前的花朵散发着馨香,顾繁伊伸了个懒腰,对着窗外深深吸了一口花香,露出一个享受至极的微笑,忍不住吟出一首词来。
“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碧楼帘影不遮愁,还似去年今日意。
谁知错管春残事,到处登临曾费泪。此时金盏直须深,看尽落花能几醉。”【注五:晏几道《木兰花》】
“啪啪啪!”掌声从隔壁传过来,她这才知道隔壁还有人在。“咚咚咚!”敲门声不紧不慢,连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顾小姐,是否早起了?公子请你去隔壁一叙!”
推开屋门,走向隔壁。她这才注意到,隔壁居然不是客房,而是一个小小花厅,估计是主人给客人准备的客厅,方便和客人交谈议事。毕竟,客人的卧房也不好进去,大厅又离这里太远。这个客厅估计就是富贵人家准备的偏厅吧!
走近偏厅,顾繁伊看到连大公子在喝茶,依旧带着那副面具。腰背挺得笔直,正襟危坐地端着一盏茶正要入口喝。穿着青袍宽袖的他做出这个动作十分优雅,姿态严正,有一种禁欲的美感。
唔!如一朵青莲,独立于世间。
“大公子!早上好!”顾繁伊做着大宋仕女的标准问安礼,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女妖。
“顾小姐,早上好!”看到连漾点头示意,顾繁伊敛裙,直接走向他身边的那个座位旁坐下。
“顾小姐休息的可好?需要现在叫上饭菜吗?”连漾的君子风范真的很迷人,她都有点受宠若惊。当惯了女汉子,现在有个温言细语的人给予关心,心里真的有点感动。
“谢公子关心,昨晚休息的很好!饭菜暂时不用,繁伊还不算饿。”她的仕女风范也完全不输他的君子之风。况且自己尚不明白这画中乾坤中最大的玄机,入口的食物她可不敢随便乱吃。
“顾小姐不必拘束,连府虽然没落了,但是照顾一个客人的舒适还是能做到的!有什么要求尽管和阿常说吧!”连漾放下被当成暖手的茶盏,随意说道。
“大公子,繁伊没有拘束,初到宝地,只是很好奇贵府,想要四处转一转。能叫连常侍卫领着我游览一下吗?”顾繁伊说的小心翼翼,其实心里面很镇定,就等着连漾答应。谁知道连大公子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开口就是:“不行……阿常料理家务会很忙。”
连常:公子我一点都不忙,你不要把你自己的意志强加在我的工作上!
然后好像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大公子瞬间改口:“不过,在下闲着无聊,倒是可以带着顾小姐看一看!”顾繁伊嘴角一抽,心里吐槽:“你这是陪我?你是坐着轮椅的,我要推着你,那就是我陪你出来看看了!”
她当然不敢说出心声,只是微微颔首:“如此,也可以。有劳公子了!”
时隔十年,她再一次伸手接过轮椅的推手,推着大公子走。心里有点感慨,也很无奈,没想到自己想来观察连府的奇特之处,后来变成了二人游园。
没办法,自己求得路,跪着也要走完!
走走绕绕,顾繁伊凭借着自己不算强悍的记忆里,成功的把自己和连漾带到了昨天看见凤凰花的地方。一路上,连漾也不指路,也不说话,沉默的就像有很多心事,全世界都跟着他一个人沉默。
顾繁伊只能硬着头皮推着他的轮椅在这庞大的连府乱走,拐了几个弯,居然一点都没有重样的,可见连府之大。她也在同时恨上了占地庞大的连府,尼玛都快累死了!还好她不是人,身为妖怪不会觉得累。她要是个凡人,才不会住在迷宫一样的连府,实在是太累人,要是想出大门,走个半天都出不去!
一夜凋落的凤凰花铺满了树下的青石板地面,顾繁伊都不忍心把轮椅推上去。连漾伸手一指:“就去树下歇一歇吧!”暂时化身侍女的她只好听命地推起轮椅靠近凤凰树。
落英如火,就像宽阔的红毯铺在地面。偏偏两条轮辄印压在上面,破坏了那种美感,顾繁伊叹了一口气。连漾似乎听到了,微微侧脸:“顾小姐为何叹息?”
这时候当然不能说自己对于落花的可惜,张嘴就说:“看到落花,有些感叹时光飞逝罢了!十年前,我们尚把酒言欢,现在相见,居然没了他们在身边。有点感叹罢了!”
连漾心中微微一动,想起当年见她的时候。第一眼,门里门外,惊艳了他的眼。第二见,楼上楼下,本是向往之心来,见到了却是微酸。第三次,转身回眸,见她容颜依旧,心生防备。
光阴似剑,斩断过去所有的思念。他,还是变了!
凤凰树下,他愿许诺,此生不曾娶妻。花开之时,她来到他身边。她不知道,他已时日无多,但是他想要她知道,自己曾经喜欢过她,一生唯有一次心动,唯有一次爱恋,唯有一次例外,全都是为了她。
心里面都是她!
“顾小姐,我……”话尚未出口,突然,一道剑光闪过,刺向他的胸口。竭力伸出右手想要牵住顾繁伊的手,想要说出那句话,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剑光至,血迹晕染开,为时已晚。
右手僵滞在半空,直指着那个衣衫渐渐晕红的女子。他看见女子左手持剑,不费吹灰之力就拔出他胸口的剑尖。他今天才知道,血腥气原来那么难闻,让人想要作呕!
青衣染血,滴落在轮椅上,然后匆匆淌到了满地凤凰花上面,渐渐淹没那些轻盈的花朵。
顾繁伊轻轻笑起来,完全不在意的甩开左手上溅上的血液:“真是麻烦!画中乾坤造出来的世界越来越真实了,我都快把你当成真人了!听说凤凰花开并不需要什么特殊条件,只需要主人的血液浇灌就行。恰巧在这幅画里面,你是这凤凰花的主人,就要牺牲你了!真是对不起啊!这两天相处挺愉快,我都想不到画中人还能陪我聊这么久。”
连漾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玩笑一般的话,让连漾一棵心落入深渊,冰封千里。她没有把他当做真的,他们的相处她都不相信!这样真实,为什么不相信?居然就为了什么凤凰花开牺牲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果然,师父说得对!妖鬼皆是无情,不能相信!
他恨她!
承受着胸口巨大的痛楚,他吃力地抬头。看着她左手执剑,飞身而起,踩着树枝登上树冠,似乎在寻着什么。无声笑了一下,满头冷汗直冒。痛到心碎就是这样吧,原来自己受尽那些方士的折磨还不算什么最痛,现在!此时此刻!
他就是最痛,最难受,最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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