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耀眼的衣袍扫过地面,留下烤焦的痕迹。转眼,那俊逸非凡的男子已经轻轻踩着莲叶,随风摇晃起来。恰在那一刻,时空解冻,万物复苏,君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起来。而他魅惑的笑容,此时只有跟着走出来的连常看到了。那样妖异诡谲,让人心惊的存在感。
那是他们的君上,仅次于魔尊的存在。
依旧是侍卫模样的连常,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步伐不紧不慢,神色中带着严肃和残酷,遥望着皇宫之处。浑身气势远远不像一个简单的凡人,
“君上……继续复仇否?”
君上又是一声轻笑,回答的却驴唇不对马嘴。
“人为财死……国又为何而亡?”
感叹了一句后,他摇了摇头,“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皇商之家,就能动摇大宋江山。呵!”倒不用本君再去费杀人的功夫了?
拂衣震袖,他话没有说完,红色眼珠之间酝酿着可怕的杀机。可是,缓缓转身,回首一笑,杀尽清风莲花。远远观望的连常一下子呆在原地,正准备细细思索君上那一个眼神的意思。但是还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就只看见红影闪过眼角,转眼君上就飞向了皇城的方向。
毫不迟疑,他抿紧嘴唇。一团黑气从他脚边升起,渐渐把他包裹在内。眨眼之间,他也化为一团黑烟随风飞向了皇城。
阴雨霏霏,寒风乍冷。原本由于逃命而喧闹的皇城,此时带着可怕的寂静,仿佛早就知道了他们寂静面临的命运。
已经化身为魔的君上站在了皇城之中,登上人皇最为尊贵的龙椅。
“人皇,人皇,没有了百姓支持的皇帝如何为帝?”君上摇头冷笑,负手在这金銮殿中徘徊巡视,看那些金碧辉煌,雕栏画栋,眼神却没有一丝波澜。他不稀罕这些东西,纵使这些东西人间难得几回闻,又怎么比得上他曾经见过的那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果……如果能坐上那个位置,他想如何就如何。就算,他现在是个魔!当初那人遗弃了他,放任他在魔界自生自灭,甚至致他于死地。狠毒?无情?还是根本没又把他当作……
他想要找他问一问!那么,残忍的对待一个婴孩,凭什么?凭什么决定他的生死?就因为他的血脉里有他们认为最脏的成分?他还记得,那双高贵的眼,看谁都是低贱,不忍沾上一点尘埃。当穿着最精致奢华的华服,拥有青春永驻的容颜,三界最高最强大的权势握在手中,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是高贵?那么如果把他拉下来,摔在尘埃里。
又是如何?到底谁是低贱?谁是高贵?
当还是婴孩的他,在修罗炼狱中挣扎,他们在高歌酣眠。当已经少年的他,在地狱里厮杀,他们在赏心乐事。当成为是青年的他,在魔界沙场立威,统领魔军,他们在宴饮欢舞。
斩尽万魔才登上如今之位,他不曾悲哀,也不曾怨恨,这是生存。但是,每当站在高处,他都想要问一问老天:“苍天不公,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
雨水滴滴答答,此时却因为君上一个呼吸而转变了下落的速度。他怒了!
那一刻,情爱抛却一边,愤恨填满胸腔。君上闭上诡谲流云一般的眼眸,静静立在金銮殿之外,沉默许久。
他知道,此仇不报,生生世世不得安息!
跟在君上身后,从黑烟中走出的男子现出身形。连常此时已经身披甲胄,乌光凛冽的铠甲和头盔让他全身笼罩着,不知名的黑气。黑雾和君上脸上魔纹极其相似,可是魔纹内敛,黑雾就像黑暗里绝望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在心头,难以释怀。
此乃魔气外露!
身为魔帅,连常已经摆脱了当初那个小侍卫的奴性和愚钝。面上带着冷峻决然,甚至嗜血的欲望会时不时从眼中表露出来。这里,曾经囚禁了君上的巨大牢笼,住在这里的都是该死的凡人!魔族君上岂是他们能够冒犯的?
冒犯君上者,死!
“掘地三尺,属下也会把那些东西找出来的!君上……放心!”
他以为君上是为了曾为凡人,受过的屈辱而愤怒,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君上在未来的未来,因为更大的仇恨,带他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身在地狱,便是修罗。身在天堂,自在飞仙。
连常挥出右手,指尖突然泄露出一缕缕黑烟,骤然发力,握紧拳头。黑烟蜷缩收起,渐渐凝聚在一起。他将拳头平伸在面前,紧紧盯着手中一丝也露不出来的黑烟,眉峰皱起,吼出一声“去!”
转瞬,右手五指一张,黑烟顿时撕扯开来,就像溅落在地的墨水,四散开来。丝丝缕缕的墨线猛地射向四面八方,竟然全部都消失殆尽了。他是把这些魔气送往皇城每一个角落去了吗?长生方士就算再如何神通广大也是凡人,而魔族生来就对凡人十分敏感。如果用魔气感应凡人,再去找那些长生方士,简直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阿常,捕息之术,如此用太过浪费……”君上神色淡淡,负手对着连常说着,但是连常连看都不看,就知道自家君上不仅没有生气,还一点都不在意。
捕息术,曾经又被叫做追踪秘术,原本是仙家道术。但是被当年还是个少年的君上改造后,就变成了魔族妖族鬼族,三界都可以通用的法术。而且,此术之强大,追踪人于无形,且不用紧紧追随目标。现在只要这人活着,一息尚存,就可以追踪到目标。此术一出,无数仇杀暴起,不是灭杀,就是被灭杀,搅乱三界,混沌不堪。
而后来,杀来杀去,无数妖鬼竟然不敢轻易结怨。就是因为捕息术坑爹的属性。不论被跟踪还是跟踪,只要留下气息,就一定会被找到。有了真相,就会有报复和惩罚,谁也不敢再轻易杀人夺宝。除非,你能不呼吸!
“君上,并不浪费,阿常曾经查到有一名方士身份成谜。恐怕……非人!”
连常俯身,掌间黑雾缭绕,显出一柄长枪来。枪尾一阵,砸在金銮殿外汉白玉的石板之上,沉闷的回响,震荡开来。远处那座高大恢弘的长生殿居然被黑色烟雾完全笼罩了起来。黑色长缨飘荡在寒色枪尖之下,秋雨凄寒,竟然一点也没有将长缨染湿。那黑色长缨晃晃悠悠,竟然和烟雾一般飘动起来!那是魔气!
长缨抽出一缕,轻轻全出一个椭圆出来。然而魔气浓郁起来之后,居然隔空显出一幅画景来。大街之上,一个角落处,一个年轻的算命先生在一旁为人占卜,动作神色皆普通的很。且此人面目清秀,虽然看不出大富大贵之相,但也不像是天赐福运之人,也没有任何奇诡之处。
“此乃那名叫做胡文琦的方士,有人曾经在东海之畔见过他,那时他只懂相面之术,且安分守己,不曾渴求长生不老,也不曾丧心病狂。可是,君上……”连常停顿下来,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明这一切的诡异,由人化妖,不能解释,为魔更加不可能。但是他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不容于世间,却……
耀眼的金红色衣摆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君上看了连常一眼。
“不过经历凡人一世,竟然懂了世故。阿常,学的好!”连常的心沉了下去,君上这是怪他遮遮掩掩了!
“属下该死!不敢隐藏!胡文琦此人三十年前就是现今这个模样,属下根据他身上骨龄推测……他已经一百六十岁了!他……很诡异!他给君上吃的那枚丹药,属下不曾检查,并不知有何成分,属下也不知道丹药是否有毒!君上,属下……属下,但求一死!”
连常说到最后,低下了曾经在百万魔军面前毫不变色的头颅。他心中全然是愧疚!
他不知道胡文琦的身份就让他靠近了君上,那时还是凡人的君上,受尽了折磨才逃出来。他,他没有尽到护主之责!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只有惩罚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君上没有发火,更加没有他想象中对他那样责怪,沉默半晌,他才带着一点笑意说:“胡文琦?跳梁小丑,傀儡之物,何必在意?本君听闻四大凶兽封印泄露,四者一只不存。哼!如今看来,百年之前他们就谋划好了!这人间,水是越来越浑了!鱼不好摸呢?……阿常,如果还是凡人的你,能料到那样的事,本君才会……杀了你!”
最后一句,缓慢而沉重,但也让连常一身皮肉寒意乍起,想起刚醒过来的膝盖剧痛,软了腿脚,半跪在地。他还想起了,还有那可怕的眼睛!燃着火,带着杀意,拉他下了深渊。冷汗,湿了铁衣。
他沙哑着嗓子回到:“谢君上不杀之恩!”
君上不再理会他,转身再次消失,而连常只能扶着黑色铁枪站起,追随那道金红之色,看向黑雾笼罩中阴森可怕的长生殿。
求长生者,不得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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