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沁凉。人,沁凉。
爱恨情仇一场空,往事悠悠,岁月悠悠。古今多少事,历史长河荡悠悠。长夜漫漫,难耐的不止是受罚的人,还有那个给出处罚的人。
苏枫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佩剑被解下搁置在桌上,剑鞘上的红麦穗还是苏宛小时亲手编织,在苏子钰遇刺的那年,她亲手把它系在佩剑上,寓意平安归来。颜色已经泛白,可是他将它从未解下过。多少次生死关头,他都是靠着回家归来的信念活下来,麦穗上染了血,有他的,也有劫匪的。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他依旧垂着眸,没有动静。一直躲在哪个角落里的白毛感觉到警报解除,哼哼嗤嗤的跑出来,万分艰难的撞开房门,努力爬过门槛,用整个身子一点点把门顶好,这才呼哧呼哧的跑到苏枫的面前,趴在他的脚上,仰着头看他。
有的时候,动物比人更能分的凊安全与危险。
苏枫轻而易举的将它一把抱起,悬在半空,与它对视,露出回家后第一个最为真实的笑容,还是那么纯粹,那么的温暖,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主厅里,苏子钰把外衫脱下,三两下折成方形布垫,递到苏宛膝盖前,“拿它垫着,仔细落了寒。”
苏宛摇摇头,没有挪起膝盖,也没有说话。
苏子钰自己动手将它给她塞好,“心里不舒服,觉得对不起大哥?”
“嗯,大哥应该知道我们在骗他。”
苏子钰轻嗤一声,帮她揉膝盖,“大哥又不傻,他什么样人我能不知道,肯定是有了绝对证据才问我们的。自然知道我们在骗他,只是无可奈何也不想细细追究罢了。”
“大哥应该心里肯定不好受,定是被我们伤到了,那些事情本来就是我不对,还让二哥你帮忙一起欺瞒糊弄。我……”苏宛揪着前襟,心里十分不好受,声音竟有了些梗咽。
“二哥知道,别担心了,明天二哥和你一起跟大哥负荆请罪去,保证大哥不会再生气,可好?”苏子钰低着头很认真的为苏宛揉膝盖,黑发白衣,安谧的让人不由自足的陶醉,他的每句话似乎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魔力,可以使人不由自主的心安。
苏宛并未沉醉这种氛围中太久,就感觉到不对劲,她嗅到了算计的味道,抬起头狐疑的望着苏子钰:“二哥,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好的?我怎么觉得大哥的反应都在你的设计之内?”
苏子钰抬头温和一笑,露着几分狡黠:“这么快就被宛儿发现了,不错,长进了啊。”
苏宛的脸登时虎了起来:“二哥,你怎么,哎呀,这都是什么事啊!”她嘟着嘴,想要指责却知道他这般做全是为了自己,已经伤了一人的心,不能再伤另一个。可是,再怎么着,被算计的那人都是自己的大哥,她的心中有种深深的罪恶感。
夜越发的黑,月光被乌云遮挡,就如同一团团摆在苏宛眼前的疑窦。
苏子钰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接下来想做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苏宛睁大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紧紧瞧着他,希望可以得到解答。
厅房中央有些昏暗,苏子钰唤来守夜人,让他端来两根长白烛,点燃后就立在兄妹俩的面前,竟是秉烛夜谈的架势。苏子钰知道不让这个倔强起来像头牛的妹妹跪上一晚,她心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受,过不了这个坎,所以就打消了让她起来或者偷懒的念头。
苏子钰侧着脸,优雅的用剪刀拨动烛芯末端,挑挑眉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二哥又何尝不是。那么,二哥问你,四年半前你若是知道有今日之事,还会选择女扮男装出去吗?”
苏宛听了苏子钰的话没有思考,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会。”
烛光下,一身的男装的打扮却依旧遮挡不了她的美丽,皎洁的眼睛通透而又坚定。
苏子钰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那么,今后呢?”
苏宛眼睛里的明亮忽然暗下来,勉强一笑:“如果可以,我依旧要出去。”
她说的很缓慢,可是每个字都落在了苏子钰的心尖上,也落在了屋顶上正在晒月亮的某人身上,伴随着她的语落,那人似是不可置信的抖了抖肩,对着月亮喃喃自语,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世间竟会有这样的女子,还刚巧被我碰到。白卿啊白卿,怕是只有你能看中这样的女子。唉,真不知你怎会有这般奇怪的眼光。罢了,既然遇到,我就好心当回媒人,要是真成了,你可欠了我一份大人情。”
说着,那人就潇潇洒洒的踏着瓦块如飞燕般离去,一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主厅里,苏子钰苏宛二人并不知道刚刚的一番话全叫梁外之客听去了。可惜的是他没有继续听下去,不然那人多半会放弃做媒人的想法的。
漆黑一片的客房里,一直隐在黑暗里的风一刀默默关上了可以看见主厅的窗户,和衣躺下睡了,看来刚才那人只是路过。
惠江,多半不太平了。
苏子钰默然跪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孙子兵法中有这样一篇:战国时有说齐王曰:“凡伐国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胜为上,兵胜为下。是故,圣人之饯国攻敌也,务在先服其心。”
因此,在你女扮男装这件事上,想要化被动为主动,我就只能先攻破大哥的心防。若是以大哥的性子,抄女诫,关禁闭这些处罚怕都是不够的。因此,想要逃过这些,让他改变心意,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你私自外出这件事上,唯有乱了他的心神。明日我们两人再把事情全部坦白,马后炮觉得要比过河卒子好的多。“
苏宛微微有些怔忪,听了二哥的一席话不由神色肃然。
八月份的晨曦,天边远远的泛起肚皮白,不知是谁家的公鸡开始了第一声的鸣唱,远远近近的鸡鸣混成一首合奏,恭送黑暗,等待光明。
苏宅的主厅里,燃烧一夜的烛台上淌着一滩已经凝固的白蜡,苏子钰将烛火轻轻吹灭,微不可查的叹口气。半夜没有换过姿势的胳膊上,苏宛正睡得香甜。
北边的房间里,苏枫依旧在保持同一个姿势,似乎在用此来惩罚自己。陪他一夜的油灯已经油枯灯灭,完成了它的使命。帷帐底下,白毛蜷缩成一团,时不时发出呼噜声,正做着美梦。
半个时辰过后。
被人迷迷糊糊的推醒,苏宛下意识的揉搓双眼,四处乱摸想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她的身体动一动,猛然发觉自己的双腿没有知觉了,理智这才慢慢回笼。
苏宛抬起头很是茫然的看着二哥,不等她想明白,厅房门外传来采莲怯生生的声音:“二公子,三姑娘,大公子派人传话过来,让你们起来。”
苏宛依旧呆愣愣的,还处于记忆断片。
苏子钰本不欲理会,忽然念头一转,弯弯嘴唇,用虚弱的声音向外边的人说道:“去请个大夫过来,你家三姑娘动不了了。”
采莲应了一声,赶紧急急忙忙往外跑去。
绕过厅房门口,半个身子隐没在葡萄藤中的,是一个神色憔悴的年轻男子,他是苏枫,一夜过后,满脸苍茫,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心中再多的伤心与不满,终究还是放不下,他一夜未睡,早早的立在门廊里,看到第一个奴仆就装作随意的模样让他去传话让他们起来,自己就站在这里好远远看他们一眼,确定没事才能真的放心。
听到二弟的声音,苏枫心里一通惊慌,,所有的怒火都消失殆尽,满脸焦急的大跨步向主厅奔去。
苏子钰撑着苏宛的头,心道这样说,我就不信大哥你不担心。他轻声对着苏宛说:“再坚持一会,不要乱动,腿会很痛的。”
几个呼吸的功夫,主厅的门被从外边打开,苏宛睁眼望去,苏枫满脸的惊慌失措。
有几秒钟的时间,苏宛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的,就连眼前的大哥二哥,也好似瞬间不复存在。
她闭上眼静静的流泪,是谁在耳边吵叫,那般闹腾,不要说话,让我静静睡会。
苏宛晕了。
真的晕倒了。
苏宅里一片混乱。
风一刀抱着剑冷眼望去,不明白昔日决裂果断的苏枫怎么就成了今日的这般模样,只是晕倒而已,至于吗?
婉雅秀丽的闺房里,苏子钰懊悔万分。
他算计了一切,却忽略了妹妹的身体不比他们,最终还是让自家妹妹受到伤害。
苏枫送走了大夫,转过身来淡淡冲着苏子钰说道:“大夫说是凉气入体,长时间气血不通导致的昏厥。并无大碍,但以后饮食方面要注意,不能多食寒凉之物,否则,不宜受孕。”
苏子钰静静的坐着,垂下眼眸,轻轻把苏宛的手放进被子里,抬起头来望着大哥,彻夜未眠的眼眸里满是疯狂,隐忍着,似是有话说的模样。
苏枫挥手让侍立在门外的采莲离开,有点犹豫不决:“就在这说?宛姐儿还在在休息,不能…”
苏子钰满嘴的气话忍不住脱口而出,刻薄道:“呵,大哥现在考虑到宛儿身体里,她跪了一夜你怎么没心疼啊?你是巴不得她把腿跪断好一辈子出不了门 给你丢脸?”
说完之后,苏子钰不免自嘲:明明一切都跟自己脱不了干系,都挣不脱自己的算计,可是到头来却把一切都推到大哥头上,苏子钰啊,苏子钰,你可真是个自私又虚伪的人。
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二弟,苏枫的目光都有些涣散。
其实宛姐儿跪了一夜,他又何尝不是自责懊悔了一夜,只要他们兄妹俩个有一人表现出一丁点不愿意接受处罚,他必定会拂袖而去,那样虽是生气万分心里又何尝不会轻松许多呢,可是他们没有。
他是宁愿自己一人承受所有苦痛也舍不得他们兄妹两个受到丁点伤害啊。可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呢,为什么没有说实话,为什么没有反对自己的决断!平日里永远风度翩翩的二弟有一天也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而且还是对自己说。
作为一个大哥,自己是不是太失败了?
风声,呜呜咽咽,是谁的内心在哭泣?没有梦想的男人,你要到何处去流浪?不想,真的不想,失去家的温暖。折了翅膀的你,守护的人儿终于慢慢长大。把你们捧在手心,千百般思念,到头来,却只不过是伤感一场。
牵着谁的手,走过千街万巷。为了谁,狠狠否定另一个人所有的过去。血脉的牵绊,永远的伤。这样的依恋,到底有什么意义?百年之后,所有的爱与恨,全都消散。可是现在的我,只愿佑你平安,成魔成佛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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