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恐惧之后,陈嬷嬷稳住了心神,呵斥门外的家丁,道:“还不去给我请大夫!”
几个家丁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就往外跑。
“二公子有人去找了?”陈嬷嬷再次问道。
“有的,敛秋姐姐前一阵就去了,现下约莫就到了。”一个扫地的丫鬟跪着回话。
那些个在他手里根本使唤不动的奴才,却对陈嬷嬷言听计从,苏枫对着陈嬷嬷骂道:“放肆,你只不过是个奴才,我念你这些年也不容易,给你尊敬,让你在府里安享天年。怎么,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连声唤着苏宛的陈嬷嬷怨恨的抬起头,一字一句,很辣的说道:“苏枫,宛姐儿要是有什么长短,我定要你毁不当今!”
转头,陈嬷嬷又对念夏骂道:“愣着在这做什么,去路上迎二公子,告诉他,再不回来,宛姐儿怕是没命了,直接给我们祖孙两买棺材吧。”
念夏喏喏的应了,却又不敢离开,有些担心大少爷再动手没人能来替三姑娘挡一下了。
陈嬷嬷讽刺的笑道:“你倒是个好的,难为做奴才的都比做兄长的要有人性。你去就是了,只要我陈氏今日没死透,这苏家的二少爷休想动再我宛姐儿的一根汗毛!”
整日里总是一副和善的陈嬷嬷,从来都没有丢掉她真正的性情,能够在皇帝的后宫里安然活了那么多年最后还使计出了宫的女人,即使半截身子都已经埋进了黄土,也绝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
呵,奴才,你当我陈氏看的上你家的这个奴才吗?若不是为了宛姐儿,若不是因为你是宛姐儿的亲大哥,我能那么恭敬的对你?
念夏听了,不敢多看苏枫一眼,连行礼都顾不上,转过身,撒腿就跑。
张丽莉此刻也不得闲,又是瞧那个陈婆子,又是望着苏枫,瘦的只有巴掌大的小脸上眼泪直淌,却又露出一副忿忿不平的神情,似乎在为苏枫在这个家里说话还不如一个奴才管用而叫屈。
被那些家奴不放在眼中,被陈嬷嬷出言嘲骂。此时张丽莉的表情更如同火上浇油,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苏枫上前就要把陈嬷嬷拽开。
张丽莉那还挂着泪珠的小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正好被其中的一个镖师看见,他捅了捅另一个镖师,示意他看。另一个镖师瞧了几眼,对着他摇摇头,镖头连他自己的亲妹妹都不相信,那么多家奴作证他照样不信,他们又何必去自讨苦吃呢。再怎么看不下去,那也是人家的家事,还是继续咬碎牙看下去吧。
一直呆在客院里的无妄终于感受到不对劲,第一次主动走了出来,刚巧就碰到了苏枫出手的这一幕,就顺手拦截了。
拦截成功。
苏枫被连番激怒,已经散失理智了,他拔出刀来就要砍杀无妄,两人就在主厅里过起了招。
苏宛一直无知无觉,,两眼无神,呆愣愣的,一动不动。
一身伤势的拂冬顾不得其它,与陈嬷嬷一起担怯的唤着苏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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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钰比大夫来的更快,也比张丽莉预料的快的多。
他不是敛秋去找到的,而是他自己告罪奔出皇帝议事的大殿,在殿外正好遇到了敛秋,半路又遇到了念夏。
有人可以想象那样的情景吗?朝堂之上,突然内心一阵闷痛,直到感觉不到心跳。那种感觉,比蚀骨之痛还要痛,因为它是绝望,是一种心死的感觉。苏子钰知道,是苏宛出事了,一定是她出事了,他们兄妹之间一直以来都有种奇妙的感应啊,就好像,他们本来是一体的。
那是苏子钰第一次在皇帝面前失态,惊慌失措,用仅剩的理智告了醉,神思不全的就往殿外冲。
那一瞬间,那种奇怪的感觉,时洛也有,不过,并不强烈,尽管很疑惑,但那还是被他压抑住了。
不需要敛秋解释,不需要念夏多说,苏子钰直接骑着马,与她们擦肩而过。
“宛儿,宛儿!”苏子钰跌跌撞撞的跨下马,奔进主厅里,望见陈嬷嬷抱着苏宛,他算不算是舒了口气?
不是谋杀,也没有什么意外,说不定是自己要出事,对,一定是这样,苏子钰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苏宛没有如同往日一样,或是调皮,或是生气的回应苏子钰一句,无不默默的告诉他,出事的已经出事,不是他,而是那个躺在陈嬷嬷怀里的苏宛。
真正的看清了眼前的苏宛,苏子钰反而笑了,笑的风轻云淡:“这脸上的巴掌,还有这些,都是谁打的。”
“是,是大公子。”有仆役小声的回了话。
“是吗?”苏子钰那额头轻轻碰苏宛的额头,如同每次苏宛不小心受伤一样,柔声细语的问道:“宛儿疼不疼,二哥给宛儿吹吹,乖。”
可是眼前的人儿如同破损了没有生命的木偶,给不了他一句娇嗔或者安慰。
苏子钰哭了,泪水从他风轻云淡的笑容里落下,一同沾湿的,还有苏宛的脸颊。可是那个最心疼他的人却给不了任何的反应。
宛儿,你看百年难得哭一会的二哥可是当着你的面哭了,你要不要安慰一下,哪怕是嘲笑都可以啊。
苏子钰抱住苏宛,缓缓的站起来,面向苏枫,笑着问道:“你打的?”
苏枫也停止了对无妄的追杀,立着刀,回道:“就我打的,我做大哥的还不能教训下她了?子钰你知不知道你把她惯成什么样子了?三妹竟然敢给张姑娘下毒,把她毒哑了,你说,啊!”
苏枫的话还没有说完,苏子钰笑的越发温和,空出一只手,只是动了动,一只袖箭朝着苏枫的心窝直直的飞射出去。
这是苏子钰的暗器,从来没有用过的暗器。第一次,用来对付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血脉至亲,抚育他和苏宛长大的大哥。
而他,很显然的额,想要他死。
一个人,连心都没有了,又谈什么亲情人性呢。
苏子钰的心,与苏宛的心,同时死去。
苏枫是习武之人,虽然对苏子钰的暗器猝料不及,但还是有时间往旁边躲了一下,袖箭射在离他心窝不远处,只有一寸距离。
“真可惜”,苏子钰笑着道:“我应该往上边抹些见血封喉的毒药的,你说是不是,我的大哥?”
满室的人,除了苏宛毫无知觉,还有苏子钰万般惋惜,所有人都被惊到了,包括无妄。
弟弑兄,而且弑的光明正大,即使是陈嬷嬷,也有点缓不过神。
苏枫不可置信,“苏遗石,你他妈的想杀我?”
“难道,你不该死吗?”苏子钰依旧笑的风轻云淡,温柔的为苏宛调整抱姿。
妹妹最讨厌被哥哥抱得时候烙到骨头了,这样睡觉都不会香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我看你是疯了!”苏枫捂着伤口,整个人又是伤痛又是愤怒。
就好像,不久前站在他面前的苏宛一样。
“张丽莉,对吧?”抱着苏瓦走到她的面前,苏子钰的笑容里充满了一种冰冷无情的的液体,他的声音略显嘶哑:“被毒哑的感觉如何,我做错了,我不该把你的这条命留下来。既然你这么喜欢算计我妹妹,那么做好准备了吗?我苏子钰今天在这里发誓,会让你生不如死,一辈子,不,是永远。”
早已在苏子钰进来时就惊慌失措的张丽莉再次看到曾经笑着说,毒哑她的那张脸,她恐惧到几乎奔溃。她连滚带爬的跑到苏枫的面前,顾不了他胸前还插着一只箭,啊啊呜呜的叫喊着,绝望而又恐惧。
该做的都做了,呆了那么久的苏宅,苏子钰突然找不到可以留恋的地方。宛儿,你也是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吧?不要着急,等等,等哥哥把你的伤口处理好,我们就离开这。
管不了别人此刻的表情,苏子钰抱着苏宛,小心翼翼而又平稳的,离开了主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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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非要今天走吗?”念夏小声抽泣着,说出了所有仆役的心声。
阿九抱着几个包裹,面无表情的推开念夏,把包裹扔在马车上。
“那个,主子。奴才,奴才。”一路跟随苏子钰的冯大站在马车旁欲言又止。
苏子钰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等确定了地点,我会让人通知你。没事就不要烦我。”
苏子钰的言下之意,所有生意都由你暂时做主,除非出了大事,否则别来打扰我们。
冯大一直都知道主子和他妹妹的感情要比旁人都要丰厚的许多,可他没想到竟是能到这种地步。
把苏宛抱进马车后,敛秋也坐在了马车的前方。苏子钰临要上了马车,又回过头,对着陈嬷嬷道:“此次离去,我也不知道宛儿什么时候能好,所有的一切但凭嬷嬷做主了。若是有什么不便处,嬷嬷找冯大就是了。还请嬷嬷好好保重自己,宛儿以后嫁人还要嬷嬷帮忙梳发的。还有白毛,我们兄妹俩怕是不能陪它到最后了,请嬷嬷多多照料了。”
陈嬷嬷老泪纵横,连连点头,口中只重复着一句话:“我晓得的,你放心去吧,一定要治好宛姐儿。”
马车渐渐的在众人的视线中远去,最终在拐弯处消失不见。
京城上下,直到苏子钰离开城门的时候,除了苏宅门口的这一堆别人口里的低贱仆役,竟再没有人知道朝堂上大得圣谕的新秀,就这样突兀的离开了。走的毫不留恋,走的了无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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