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莲掀了帘子进来,看到苏宛正呆呆的坐在窗前,忙问:“姑娘午睡醒了,可是要吃茶?”
苏宛摇了摇头,让采莲把窗子打开,也不说话,就怔怔的坐着。
那一年,他许下承诺,待我长发及腰,君一诺娶我,我已长发及腰,伊人挽得君怀笑。
采莲收拾着床铺,看到绣花枕头下边似乎压着什么东西,隐隐约约透着银色的边角。采莲回头瞧了一眼三姑娘,她犹自在感伤,将那个绣枕挪过去,发现那银色东西是个活口的镯子。
她正欲细看,却不防苏宛猛的一回头,正好瞧个分明,苏宛把眉头一皱,喝道:“下去!”
采莲唯唯诺诺的应了,急忙把绣枕放回去,倒退着出去。
耳房里,敛秋和念夏正低头做活计。采莲挨着念夏做了,凑过头瞧了眼念夏做的活计,像是在一方丝帕上绣的荷花叶,采莲又摸着脸细瞧,确实是一枝未绣完的荷叶,立时撑着肚子笑了,道:“念夏妹妹,别人绣的都是些花儿鸟儿的,你倒偏偏绣个光秃秃的荷叶。待我绣枝并蒂莲,再绣双比翼鸟,正好来了个‘绿叶衬红花’,‘只羡鸳鸯不羡仙’。”
念夏是泼辣的性子,对着采莲就啐了一口,骂道:“你这该撕嘴的小蹄子,这是给姑娘用的帕子,哪里就轮得到你来胡说了。”
采莲不以为然,道:“我不就是顺嘴一说嘛,哪里就轮到你来教训我了,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啊神无了,有种你就去告诉姑娘,看姑娘是信你还是信我。”
敛秋不想听她们争辩,问采莲道:“你不在姑娘身前伺候着,怎么来了这。”
采莲翻出了盒胭脂,匀出点抹在手心里,抹均匀了,正往脸上拍,听到敛秋的问话,头也不抬,道:“三姑娘心里不爽利,不让我伺候,我就出来了。”
敛秋一听,忙收了针,将绣品往筐子里一放,问道:“姑娘醒了可曾吃了茶,有没有唤热水?”
采莲抹完了胭脂,又掏出烧焦了的柳枝,正要凑到小镜子前细细的描眉,听到敛秋一连串的问,不耐烦的回道:“姑娘不愿意吃,我有甚法子。”
“采莲,你这般怠慢,你等着,等二公子回来了我看你你怎么办。”念夏气不过,恨恨道。
敛秋这下也不说话了,急急的让念夏去打热水,两人都往外走了去。
苏子钰前日携苏宛从皇宫里回来后,第二日就受到传召,赶往江南做些事情。偌大的苏宅里,男主人一个都不在,陈嬷嬷又身体不太健朗,这些丫鬟哪敢再去劳烦她,只余下得苏宛一人,对窗儿到天明,情思伤。
采莲一个人呆在耳房里,轻哼一声继续描着眉,切,等二公子回来,等二公子回来她早就不在了,还当她是三四年前的采莲啊,会被这些话给吓到。
敛秋端着碗蜜茶,掀了帘子进了浅玉阁,推开门绕过描着山水鸟兽的围屏,看到西临窗子开着,苏宛歪靠在椅子上,怔怔的瞅着窗外的景色,也不知道她坐了多久。
敛秋将茶壶放在八仙桌上,上前摸了下姑娘的手,冰凉冰凉的,敛秋忙拿了件长袍给姑娘披上,又上前倾了身子关上窗,心疼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也不说话,这么大的风儿,仔细吹着了身子。”
敛秋说的又快又急,如金珠滚落玉盘,她说着,自己就先红了眼睛,姑娘也不知道是在外边还是在皇宫里遇到了什么事情,回来都一天了,整个人就跟变了一样似的,木木呐呐的,有点像先前害的那场病。
左手端着紫砂壶,右手握着个杯子,敛秋倒了杯花茶端到三姑娘的面前,道:“姑娘午睡醒了嗓子最容易发哑,先喝杯茶润润喉,也暖暖身子。”
其实,苏宛一直都在问自己同样的一个问题,该怎么办,继续这样低沉下去吗?就像三四年前的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人事不知,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苏宛问着自己,上天对自己这般残忍,而当初的自己对二哥是不是要比现在还要残忍?把自己封闭在另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不会再失去温暖,不会再被谁抛弃,可是,二哥呢?他是不是要比现在的自己还要更无助?
抱着人事不知的妹妹,没有亲人,放弃了他的仕途,四处求医,八方问药,天大地大,二哥他又是如何挺过来的?
三年,不是三个月,更不是三日,那是整整七百三十多个日夜啊,他是抱着怎样的绝望与期待度过那些漫漫长日?
苏宛一直知道,她是靠二哥的陪伴醒过来的,在另一个漫长的空间里,她可以感觉到另一个人的陪伴,不离不弃的陪伴,那么,二哥呢,他又是靠什么支撑了那三年?
苏宛怨恨老天,让她自小就无父无母,苏宛怨恨命运,让她与大哥反目为仇,苏宛怨恨时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巧遇,让她爱上时洛,却又发现他与另一个女孩的爱情。
是的,她怨恨,她也有资本去怨恨,因为无父无母,所以大哥二哥竭尽所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因为与大哥反目,所以二哥带着她独自生活;因为喜欢上时洛,所以即使二哥那么的厌恶他,也依旧静静的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帮她筹算所有未来的可能,就怕她会不幸福。
苏宛,她这样问自己,你永远只看到了自己的不幸,可是你的不幸永远有一个叫苏子钰的哥哥帮你承担,可是,二哥在你的心中置于何地?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而你却还要让他继续的担心忧虑下去吗?
苏子钰临去江南前的担忧关切的脸庞从来没有在苏宛的脑海中消逝过,他说,“宛儿,要是难过就哭出来,万事都有二哥呢。”
她在心里一遍遍的自问,又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苏宛,你不可以这么自私,绝对不可以。
所以,这一世,你可以不为自己而活,也要为二哥活的幸福。
轻轻接过敛秋手里的花茶,苏宛低头小小的啜饮了一口,是茉莉。
她的爱情其实也就像茉莉一样罢,纯洁、清香、悠远,可是一旦发现它生了虫洞,就要把整朵花都要抛弃,如果是二哥,他会选择抛弃整罐的茉莉的吧?
敛秋没有立马走开,站在一旁,垂着头,嗓子哑哑的,道:“奴婢是个嘴笨心笨的,猜不出姑娘到底是为什么事情烦心。可是姑娘这两日吃的少,睡的也不好,话也不说了,整日里不是对着窗外发呆就是握着个镯子不言语。姑娘要是心里不快活,打骂奴婢都成,只是何苦闷在心里,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二少爷花了多少的功夫,寻了多少的大夫专门来为姑娘调理身子,眼见着姑娘一日比一日好了。可他这几日没有回来,若是回来看到姑娘这样,不定得有多么的心疼。”说罢,依旧低着头,哽咽着,掏出方手帕按按流出来的泪珠。
她为三姑娘心疼,她更为二少爷心疼。二少爷已经过了弱冠之年,至今依旧是只立业却没有半分成家的打算。外边的人胡乱猜测原因,都说他是个兔儿爷,坏二少爷的名声。可是敛秋知道,二少爷是为了姑娘才一直没有成家的打算的。她不知道二少爷到底是为了什么具体的原因,可是她就是知道,一定是因为苏宛,苏三姑娘。因为二少爷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姑娘。
她替二少爷心疼。
风儿颤悠悠的,帘儿也颤悠悠的,惠江的青枣树的叶子怕是在一片片的往下落了吧,葡萄藤下的那几坛好酒不知道可是又染上了一年的白霜。酒的味道怕是更加的醇香了,酒不再是从前的酒,人,也不再是从前的人了。都变了,都变了啊。
苏宛半歪在椅子上幽幽的听完,叹口气,道:“你也莫哭了,我自是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听进去了就是。你去把我那个未绣完的荷包拿过来吧,趁着这个时辰我绣上几针。”
敛秋见姑娘确实听进去了,应了声,收了眼泪往外走。苏宛坐直了身子,望着合上的窗户又想起来一事,出口唤住敛秋,道:“我也不急,你先去洗把脸,再把看着后门的冯婆子叫来,别一把眼泪的,倒叫旁人瞧见误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苏宛说着,自个先笑了起来,敛秋羞红了脸,“姑娘又拿我打趣。”低着头跑开了。
等到敛秋抱来姑娘要的荷包、绣针绣线走在廊上的小路时,就听到采莲的叫喊声,又尖又细的,敛秋吓了一大跳,忙顺着声音跑了过去。
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婆子,长的五大八粗,高鼻子,大嘴巴,宽宽的下駭骨,着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衫子,系根青色的粗布条做腰带,打扮的像个家丁一样利利索索,不是冯婆子又是哪个。
采莲被冯婆子抓住了双手,身子不停的扭打着,发髻散落,双脚扑腾,嘴里直嚷着要见姑娘,什么难听不着调的话都从嘴里往外冒。
敛秋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这是姑娘要发落采莲了。往日里瞧着姑娘对那些个丫鬟奴役都是不声不语的,个个只记得二少爷的厉害处,却没想到那是姑娘在给各位留情面,要真的撕开了脸面,那些做仆役的,还不定是个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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