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一看百姓一边倒地支持常升,只感觉脑门开始冒汗。
老百姓不应该支持他们吗,怎么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啊?
现在这么多人给常升叫好,这个案子还怎么审,怎么判?
正在杨靖不知该咋办的时候,朱允熥小声地嘀咕一句。
“要不休庭……不不暂时退堂?”
杨靖听到这话心里顿时一动,退堂还真是个办法,最起码能跟其他人商量下这个案子该怎么判。
“那就退堂?”
朱允熥从椅子上站起来,将作为重新让给杨靖,让杨靖当了一次真正的主审官。
杨靖重新站在主审的位置上,心里不胜唏嘘。
谁能想到,他站在这个位置上,唯一说的一句话竟然是退堂?
虽然杨靖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现在群情汹涌,百姓们激愤不已,已经到了不退不行的程度了。
因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拍下惊堂木。
“鉴于本案案情复杂,本官决定暂时退堂,待本官与几位大人商议之后再行定夺!”
百姓们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按照他们的心思,不宣布常升无罪,他们都觉得里边有猫儿腻。
现在见到当官的要跑,他们更是疑神疑鬼,以为他们要炮制什么罪名来陷害英雄常升。
事实上,杨靖、袁泰、张廷兰三法司主官,回到后堂后只顾着唉声叹气了,压根就没想过如何陷害常升的事。
他们现在只感觉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判案为好。
“两位给个话呀!”
“现在案子搞成这样,咱们该怎么定性?”
张廷兰郁闷地摇摇头道。
“武将勋贵那边太狠了,无中生有了两个吕家后人,等于把灭门之事给推翻了。”
“一旦不能定性为灭门,凭常升的身份,八议一个一个地议下来,撑死了就是流放发配,褫夺爵位,以及追回丹书铁券。”
“要是再来两个勋贵,豁出去上交丹书铁券,皇帝陛下一定会顺水推舟,再给常升减罪一等的。”
袁泰听到张廷兰这样说,则开始大放马后炮。
“我当时就说,咱们不能掉以轻心,要防着对方使诈!”
“你们当时咋说的,说什么事实确凿,铁证如山,神仙来了都翻不了案!”
“现在人家不过是找来两个娘们,就把咱们逼到墙角了,你们说这案子还咋审!”
杨靖一听袁泰这话就生气,这厮啥时候说过防止对方使诈之类的话了?
现在武将勋贵那边都出招了,他们文官这边不想着怎么应付,竟然还互相埋怨起来,这算个什么东西?
“袁泰,你要是没话说就闭嘴,扯什么有的没的?”
“再者说,你啥时候说过那些话了,本官咋不记得!”
“我没说吗?”
“我当时就算说了,你们谁会听?”
“那你倒是说呀,你不说咋知道我们不会听?”
杨靖和袁泰你一言我一语,当场就在后堂吵了起来。
正当张廷兰犹豫着要不要劝架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张廷兰一看到这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
“你这厮来干嘛,是看我们笑话的吗?”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凭借一张铁嘴给常升翻案的周志清。
事实上,周志清根本没做啥,证据是武将勋贵那边提供的,甚至把申辩的关键点都写在折扇上了,方便他随时查阅。
武将勋贵那边,不过是借着他文官的身份,以及他这张嘴,让他把申辩的内容说出来罢了。
这明摆着是拿他当火铳使,但他依然甘之如饴。
因为皇帝陛下贬谪他去海州当知县时,所有同僚、好友都对其敬而远之,没有半分援助之意。
唯有三皇孙不计前嫌,不仅亲自帮他治伤,更是分给他军功,让他在一众知县的考评中脱颖而出,并且亲自向皇帝陛下提议,将他提拔到松江府担任知府。
虽说皇帝陛下没答应三皇孙,但他周志清得领这个情!
再者说,三皇孙眼看着就要册封皇太孙了,人家主动招揽他这个破知县,他要是再不配合,那就太不识抬举了。
“张大人莫要生气,下官来后堂可不是取笑三位的。”
“事实上,下官是来给三位大人提醒的,帮三位大人解围的。”
“哦?”
几人听到这话心里齐齐一动,两个吵架的也赶忙闭上嘴。
周志清先是朝着刑部尚书杨靖躬身一礼。
“老上司,三皇孙乃是常升的亲外甥,可以说是三皇孙唯一的娘家人了,您真想冒着惹恼三皇孙的风险,为吕家伸张正义?”
杨靖闻言冷哼一声道。
“不然呢?”
“难道都像你似的,成为罔顾国法的趋炎附势之徒吗?”
“常升杀人之事证据确凿,就算不是为了吕家,我杨某人也要为天下人主持公道,伸张正义!”
周志清听到杨靖这话,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嘲讽。
他不是不信杨靖的话,而是不全信。
老上司之所以执着判常升极刑,肯定有主持正义的想法,但更多的是怕这种事情落到自己头上。
毕竟在朝中为官,谁还没说过几句错话,谁还没得罪几个人。
要是因为得罪了某人,就被某人杀上门来,那以后还怎么当官?
因此,这才是文官执意要处死常升的原因。
至于吕家之事……
其实没什么人关心的,撑死了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情感罢了。
“老上司高义,下官钦佩之至!”
“但下官有点隐情,想要告知老上司。”
“下官从三皇孙处得知一个消息,据说太子妃突发暴病薨逝了……”
“啊?”
后堂的三人听到这话无不变了脸色,满脸的不敢置信。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而且依下官看,三皇孙只是隐晦地提了一句,还有很多真相没说。”
“什么真相?”
“吕氏之死可能涉及到皇家密辛……”
“老上司,您还记得当年炒的沸沸扬扬的胡商贡品案吗?”
杨靖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思绪也回到了十年前。
当时朝廷出了个大案,说是胡商进献的贡品有毒,残害了太子府的太子妃和其他侍妾,致使几个侍妾流产……
锦衣卫为此抓捕了上百名胡商,全都带到锦衣卫。
至于后来嘛,胡商一个都没放出来,大概率是死在锦衣卫大牢里了。
而这个胡商贡品案也不了了之,甚至连最原始的文书记载都给烧了。
“老上司,下官猜测太子妃之死可能跟此事有关。”
“您想想,若不是通天大案,谁有能力让太子妃暴毙而亡?”
几人听到这话无不陷入沉默,每个人都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若事情真如周志清所言,那吕家是犯了老皇帝的忌讳,就算没有常升暴怒杀人,也大概率逃不过满门抄斩的罪责了。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常升杀人一事,在老皇帝那边是宽宥了的,只是老皇帝要脸,不好意思用皇权特赦,故意让他们来审案子,帮老皇帝背黑锅?
“袁大人、张大人!”
“老上司!”
“皇帝本就无意严惩常升,你们若是把罪定得太重,那不是让皇帝为难吗?”
“咱们皇帝陛下啥脾气,三位大人可是清楚的吧?”
“若是让皇帝陛下觉得你们不懂事,那你们以后也只能跟下官这般去海州那等穷乡僻壤了。”
“这……”
杨靖一听这话,心里当时就急了,赶忙上前两步抓住周志清的手问道。
“小周呀!”
“本官可一直对你不薄,你看这事如何处置最为妥当?”
周志清感受到手上的油腻,心里就是一阵腻味,但脸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能虚与委蛇地应付道。
“此事好办!”
“现在下官已经推翻了灭门之罪,大人顺水推舟地定个普通杀人案,依律判处常升斩刑即可。”
“在奏表上可以言辞坚决一点,言辞犀利一点,以表明自己的立场,也算对下边的官员有所交代了。”
“至于如何斩,怎么斩,什么时候斩,那就交给皇帝陛下定夺吧。”
“不过以下官的愚见,皇帝陛下也断然不会无罪开释,定然会将常升发配到边远蛮荒之地,等将来三皇孙继位大赦天下后,常升自然会对三皇孙感恩戴德,全心全意辅佐三皇孙……”
杨靖听了周志清的一通分析,连连点头表示赞赏。
“好!”
“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本官当年就觉得你是个人才,几次向皇帝陛下举荐你。”
“只是可惜哟,你现在攀上三皇孙了,再也看不上我这个老上司喽,哈哈哈!”
其他两人听到这话,也赶忙上来打圆场。
“周老弟,你这次回京就不走了吧,不知你下一步将去哪儿高就呀?”
“我们都察院的大门始终向您敞开!”
“我们大理寺的大门也挺宽敞,不用去都察院去挤!”
杨靖听到两人当着他的面就挖墙脚,不由笑骂道。
“你们两个滚蛋!”
“这可是我刑部的宝贝,要是调回京城,那也是回到我刑部当官,怎么可能跟你们两个鬼混!”
周志清只是一旁陪着笑脸,没有再发一言。
从现在开始,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只等三人出去宣判了。
“三位大人再商量商量,下官先行告退!”
在周志清离开后堂,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三人,脸色立马阴沉起来。
“太过分了!”
“某人以为攀上三皇孙这个高枝,就可以对咱们指手画脚?”
“某人对我们俩不敬也就罢了,竟然敢教你这个老上司做事,这是明摆着没把你放在眼里呀!”
杨靖听着两个同僚的话,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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