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吕伟勾引民妇之时,曾经送给民妇一块玉佩,说是宫里的太子妃赏赐给他的……”
叶娟说话的时候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
张廷兰命人拿过去一看,只见上边打着皇家的烙印,顿时知晓此物假不了。
朱允熥见他们查看玉佩,登时命人将宫里赏赐的账簿拿来,装模作样地比对。
不一会儿就在账簿上找到了玉佩的记录,证明此物确实出自太子府,乃是皇家之物。
至此,民妇叶娟的身份也得到确定。
张廷兰等人还不死心,可在见到了人牙子上交的卖身契后,也不得不承认,这证据链齐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袁泰闻言站起来道。
“就算吕家还有两个血脉在世上,但常升杀了吕家一百多条人命,这件事总做不得假吧?”
袁泰说这话的时候都没看常升,只是盯着一旁的朱允熥看。
朱允熥被袁泰看得一阵不好意思,微微一笑说道。
“不假!”
“常升确实杀了一百多人。”
“但此举可当不得是灭门了,最起码还是给吕家留了两点血脉呢吗?”
“好好好,就算没灭门,那杀了一百多条人命,也该以死抵罪吧?”
朱允熥再次一笑,指了指下边的周志清道。
“孤还小,还是有请我方讼棍说话吧。”
“周志清,你来回答袁大人的话。”
周志清闻言赶忙上前一步道。
“袁大人,我方并未否认杀人的罪名,只是不想认灭门之罪而已。”
“既然袁大人也不认为吕家被灭门,那咱们就继续审案吧!”
袁泰闻言不解地道。
“还审什么?”
“你们都承认这一百多条人命了,那常升就该认罪伏法呀?”
周志清听到这话朗声道。
“我们认呀!”
“我们没说不认罪呀,但只要不是灭门惨案,那我们就有的一辩了。”
“辩?”
“对!”
“辩!”
“首先,常升乃是开国公,按照八议之礼,最起码算得上议功,可罪减一等。”
所谓八议乃是古代皇帝和贵族为了给自己脱罪设置的漏洞,分别为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每一条都能减罪一等。
死刑可变成死缓,死缓可变成徒刑之类的。
朱允熥跟三位国公商量之后,觉得完全帮常升脱罪几乎是不可能了,只能试着从八议上入手。
但要适用八议,还有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不能犯十恶不赦之大罪。
所以,他们废了那么大劲,又是找歌姬,又是找民妇的,就是想证明吕家没有被灭门,常升没有犯十恶不赦之大罪。
只要洗脱了灭门之罪,就可以用八议这个漏洞,一条一条地帮常升减罪。
“常升乃太子妃之弟,附和议亲、议贵之法。”
“常升在五军都督府任职期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当得上议能、议贤。”
“常升杀人固然不对,但吕家挑衅在先,辱骂常家先人,并且行巫蛊之事诅咒常家和三皇孙殿下,常升气愤之下激情杀人,实乃情有可原……”
杨靖听到这话当场就傻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就激情杀人?
再者说,吕家啥时候骂过常家先人了?
“周志清,你这话可有证据?”
周志清看了眼扇子,见上边已经写了关键信息,赶忙说道。
“有啊!”
“锦衣卫从吕家挖出大量巫蛊之术用的小人,上边写着常升的生辰八字,诅咒其疯癫痴狂之类的。”
“另外,吕家还诅咒三皇孙早夭,常升就是听了这事,这才一时愤怒杀人的。”
随着周志清的话音一落,他身后的武将们再次闪开一条路,几个锦衣卫抬着个大竹筐,将一堆小人呼啦啦倒在地上,引起周围百姓的一片惊呼。
“这么多!”
“吕家欺人太甚,三皇孙乃是常家太子妃唯一的独苗了,要我是常升,我也饶不了他们吕家!”
“说的对!”
“谁家有个眼瞅着能当储君的皇孙,不都得当个宝贝似的护着,他们吕家竟然敢诅咒皇孙,常家灭了他们也是应该!”
“三皇孙可是常家的希望,吕家竟然想灭了人家的希望,真是死有余辜!”
杨靖听着百姓的风评一边倒,脑门上都有些见汗了。
如果这些证据是真的,那吕家死得确实不冤。
可就算吕家在该死,是不是也得通过三法司会审定罪,然后由朝廷处置?
常升动用死刑算个什么鬼?
“咳咳!”
“先不论这些证据是不是真的,但常升杀人总是事实吧?”
“本官判他个死刑,可有人有异议?”
杨靖这话一出,周围百姓霎时沉默。他们支持归支持,但没人觉得常升不该死。毕竟是杀了一百多人呢,怎么都得抵命了。
只是对于凌迟这等酷刑有异议,现在听到只是死刑,众人顿时闭嘴了。
周志清尴尬地咳了咳,赶忙给身后的一干武将打颜色,没多久应天府府门外就响起了惊堂鼓的“咚咚”声。
三位负责审案的官员听到鼓声一阵皱眉,今天可是审理钦案之时,怎么还有刁民敢过来告状?
再者说,应天府的衙役都是瞎子吗,就不知道拦着点?
“大人,门外有上百人鼓噪告状,状告吕家欺压良善,强买强卖,逼死人命等等!”
杨靖一听是这般狗屁倒灶的事情,当场就要命人将人给撵走。
这种案子放在平时都是大案,但不归他们刑部管,应该由各地官府审理之后再呈报他们刑部审核。
然而,他这边还没开口呢,朱允熥那边就抢先一步说道。
“将所有人叫进来吧!”
“三皇孙,此事不妥吧?”
“孤奉皇爷爷之命,前来聆听百姓之音。这就是百姓的声音,孤又有何拒绝之理呢?”
杨靖听到朱允熥这么说,脸上顿时臊得通红,赶忙点头称是。
“是是是!”
“三皇孙所言极是,下官谨记三皇孙教诲。”
一百多百姓不可能全都带上来,就算能带上来,大堂里也装不下。
因此,只能带进来几个代表,剩下的人都在堂外跪着。
几个百姓一进来,就对着大堂上的官员磕头哭诉。
“请诸位青天大老爷做主呀!”
“吕家这些年私自放印子钱,俺家只是借了八两银子,两年时间利滚利已经滚到四十多两了!”
“小老儿还不起,他们就把我家女儿抓去抵债!”
“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就抵了十两银子,害得小老儿还要欠他们三十两啊!”
“诸位大人,小人也有苦衷。小人为了筹钱买地,典当了一件祖上传下来的首饰,却被吕家当铺给调了包,换成了木头簪子,小人不服气跟他们理论,他们就找打手打小人……”
“大老爷们呀,小人也有冤情!”
“小人被吕家的印子钱逼的儿子都死了,请大人为我做主呀,呜呜呜……”
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哭诉,周围的百姓们渐渐动容了。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只是在看热闹,看皇亲国戚杀皇亲国戚的乐子。
但现在他们听到同为普通百姓的哭诉,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向着常升所倾斜。
因为相比起一个杀人犯,他们更痛恨那些为仗着权势欺压百姓,为富不仁的贪婪之徒。
常升杀人,但杀的是权贵,而不是随便杀人。
但吕家放印子钱,害的可不是勋贵豪门,而是他们普通百姓啊!
两相一比较,他们顿时觉得常升更能接受一点。
当越来越多的人状告、哭诉,当越来越多的命案浮出水面,吕家这些年干的腌臜事渐渐曝光在公众面前。
别说周围的百姓们义愤填膺,就是杨靖这个事实上的主审,听到这么多百姓状告吕家,已经状告的那些事情,眼珠子都隐隐发红。
吕家这些年背地里竟然干了这么多恶事?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不论是当铺还是印子钱,都是坑人害人的东西。
这两样想要挣钱,手不黑,心不狠基本上是做不到的。
当然,相比起开青楼、赌场的皇家来说,吕家这点事反而不算什么了。
但话说回来,青楼、赌场一般人可消费不起,坑的是有钱人。
然而当铺和印子钱则不同,坑的可是穷人百姓。
没多一会儿,大堂外边就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杀得好!”
“这种腌臜人家,就该被灭门!”
“呸!”
“活该!”
“常家二爷这是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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