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夏景昀一脸正色的样子,东方白也笑了笑,“为了朕登基,耗费心力最大的不就是阿舅和母后吗?”
他站起身,身板虽小,但已有了几分帝王气度,“阿舅放心,我知道我这位置得来得有多么不容易,断然不会荒废的。三位老师不日便将进京,我也会如往日一般,悉心向学。”
夏景昀下意识地伸出手,而后反应过来,连忙往回缩。
不料却被东方白抓住,扯过来按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冲着他咧嘴一笑。
夏景昀的脸上露出欣慰,轻轻地揉了揉。
“阿舅,朕今天也会有礼物送给你。”
“哦?什么啊?”
“你别急,等到了午后就知道了。”
东方白卖了个关子,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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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刚刚回府小憩了一阵的苏老相公又被叫入了宫门。
一头雾水的他,在瞧见了同样进宫的秦老家主之后,便恍然明白了过来。
“二位国公皆是人杰,哀家相请所为何事,想必无需多言了吧?”
隔着珠帘坐着的德妃轻飘飘的一句话,将难题抛给了两位老头儿。
你俩不是聪明嘛,那就先让你们俩自己来争吧。
苏老相公老神在在,并不开口。
秦老家主低眉顺目,仿若入定。
德妃也不生气,三人就这么好像在参闭口禅一般,殿中一片寂静,只有绵长的呼吸此起彼伏。
“老臣斗胆,请问太后娘娘,可是想让我们两家之嫡女皆嫁予令弟?”
最终,到底还是苏老相公这个朝臣似乎“更顾大局”,率先开口。
而这一开口,也彰显了这位老人阅尽世事的睿智。
苏、秦两家,皆是难得之臂助,以当下之情况,除非德妃已是帝王心性,开始忌惮防备夏景昀日后尾大不掉,有意限制,否则以他们的关系,绝不至于让夏景昀放弃哪一个人。
而且,若是想要说服某一方退出,也不该将两人同时请来。
可偏偏苏老相公就像是没参悟到这一层一般,看似愚笨地问了一个很浅显的问题。
而称呼也很是微妙,不是建宁侯,不是夏景昀,而是令弟。
德妃自然也听懂了,微笑道:“陛下能够登基,阿弟居功至伟,他生性光明磊落,又爱护百姓,哀家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的臣子,断不至于猜忌提防与他。而他与二位国公家的贵女皆是情投意合,既然如此,哀家又有何理由,不帮他完成所愿,又有何颜面,让他放弃任何一个心爱之人?”
说到这儿,她在心头默默一叹,手不自觉地捂在了小腹位置。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苏老相公又问道:“此事可有先例?”
苏家和秦家都是顶级世家,夏景昀虽然如今势力不凡,但一个攀附权贵,卖女求荣的名声,他们还是不想担的。
德妃笑着拿起手边的两本册子,让袁嬷嬷分别递给了两人。
“这是礼部尚书韩学明自古籍中所寻。”
苏老相公接过一看,心里不由暗骂,韩学明这狗东西,分明是半抄半编的。
不过转念一想,估计也就他这种博览群书的人能发觉其中错漏,至于旁人,又有几人看得懂呢!
而且他着实很喜欢此番商谈的氛围,没有什么藏在背后的权力要挟和考量,有的只是真情实感。
因为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炎炎和秦璃都已经钟情夏景昀,从实际情况上来说,不嫁给夏景昀别人也不大敢娶,太后完全可以反过来拿捏他们的。
但是太后没有,不仅没有,也没有让他们在同意这场婚事的同时,还让他们交出一部分实权,以削弱这个联姻集团的势力,反倒是略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来友好相商。
这代表着太后真的当他们是自家人。
自家人之间,把意思传达到了就行。
他精通权术,不代表他没有人的感情。
于是他不再说话,秦老家主顺势接过话头,缓缓道:“虽是共嫁,但总有区分,否则令出两门,家宅何安,子嗣如何传承?”
在太后面前,他到底是收敛了言语,并未说出什么嫡庶之言。
苏老相公也平静地等着德妃的回复,这一点确实是重中之重。
德妃微笑道:“既都是正妻,那自然都是嫡子。至于府中后宅,苏家从政,秦家经商,苏家洞庭明珠素有明事决断之才,秦家中京琼花经营鸣玉楼世人共赞,一人执掌家中事务,一人执掌家中财权,各有所长,各有所安,各有所恃,岂不正是珠联璧合?至于传承,那就看各自的肚皮了,左右还能过继回娘家继承家业,怎么也可以有个好前程不是。”
她这些日子都在记挂着这件事,为之思虑了良久,总算是琢磨出了一个自觉万全的道理。
苏老相公和秦老家主各自沉默。
德妃笑着道:“若是二位国公同意,陛下便会亲自下旨赐婚,哀家已请了涂山三杰为婚礼作赋,礼部操办,必不至辱没了二位贵女。”
这话一出,尤其是涂山三杰的名头一亮,两位老人也不好再装。
“老臣愿凭娘娘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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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两则消息接连传遍中京城。
先是太后娘娘竟查出了身孕,有了先帝遗腹子。
接着又是陛下亲自赐婚,着礼部择良辰吉日,举办婚礼。
再加上明日的庆功大典,整个中京城都被这三喜临门彻底点燃。
随着一夜欢庆,大夏崇宁二十四年初冬,一场宣告朝堂新势力新格局彻底奠定的庆功大典。
来了!
这场激起整个大夏朝野剧变,皇位更迭的巨大风波本身,也即将在这场大典后,划上句号。
天色从夜幕之下透出一缕光芒,而后如燎原星火,迅速将夜色烧了个干净,天地复归一片通明。
当天光照进平日里肃穆的朝堂正殿之上,殿中已经开始摆上了一张张的案几。
冯秀云将建宁侯府中人调教得颇具模样,引来不少赞誉,但她调教的终点也不过就是达到此刻这些宫中内侍的水准。
当这些宫中内侍亲自上阵,这架势便更是不凡。
因为,这些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算是人了。
这一点,不论入主宫城的是善弄权术的崇宁帝,还是宽厚仁德的德妃,都改变不了,除非维系这个帝国的制度消失或改变。
案几、坐垫,在地上摆出横平竖直的线;
餐盘、酒具,都按照同一种模样在几面上摆得分毫不差。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有种对称中正的美。
帷幔束起,随着偶尔走过的内侍带起的风轻轻摇晃。
银丝炭在炭炉里缓缓烧着,早早便将这一方大殿烘得暖意阵阵,就如同眼下这个日渐好转,蒸蒸日上的朝局。
到了未时末,便陆续有朝臣抵达了宫城前的广场,三三两两地聊着。
“登基大典当日已有无数人飞黄腾达,不知今夜过后,又有几人青云直上了!”
“相比起来,这些主动来朝的州牧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就算不错了,这境遇之差,谁能说得清呢!”
“是啊,此番朝局两次翻天,多少显贵被打落尘埃,连带着教坊司和流云天香阁的姑娘样貌才艺都好了不少,不知得空出多少位置。”
“汤大人这形容倒是颇有生活之趣啊!”
“白衣帝师当初未能加封,此番必有他的大名,你们觉得他能拿到什么封赏?”
“怎么都应该与安国公、卢国公齐平吧。”
“那可不一定,白衣帝师的功劳怕是赶不上吧?”
“为何赶不上,白衣帝师偏师出龙首,一战定州城,威胁中京,这才有了萧凤山出兵,以至于京中空虚。而后雨夜下金陵,逼得襄阳守军彻底失去信心,这才有了后来的大好局面。这两手无论从战功大小,还是从对大局的影响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怎么就赶不上安国公和卢国公呢?”
“你的分析都对,但是这些功劳不都是兴安伯白大人的吗?”
“嘁!你真当他一个年轻人有那等本事?没有白衣帝师运筹帷幄,他能有什么成就?”
“话倒不能这么说,那建宁侯不也年轻么!”
“建宁侯天纵奇才,岂是谁都能比的!”
“咦,万相来了!”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轻呼一声,众人扭头,便见着万相在亲随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然后踱步朝着这头走了过来。
“万相!”
“见过万相!”
众人纷纷上前问候,万文弼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情形,颔首微笑,一脸的礼贤下士。
不等他多沉醉,身后又有几辆马车抵达。
马车上,一道道身影陆续走下。
苏老相公、赵老庄主、白云边、叶红鸾、苏元尚、夏云飞,自然也少不了作为眼下此派核心的夏景昀。
许多人都是在这位老相公“死而复生”之后第一眼亲见,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纷纷上前。
“拜见太师!”
“拜见安国公!”
“老相公,您竟果然在世,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不同的称呼来自不同的身份,亦是不同的交情,而这份荣耀则是苏老相公宦海浮沉数十年积淀下来的威望。
忽然被无意间冷落下来的万文弼见状,微微眯起眼,旋即恢复如常,主动上前,“伯元公,久违了啊!”
夏景昀和赵老庄主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地默默看着苏老相公和众人微笑着见礼问候。
而白云边,嗯,这哥们自打跟夏景昀商量好了,便像是放飞了自我一般,一副不过尔尔,吾可取而代之的表情,不屑地站在一旁。
赵老庄主虽然声名极盛,但终究不是官场中人,白衣帝师只是个尊称,如今更无官身,这些官员们拜会了苏老相公之后,只得口称赵老庄主、赵老先生之类的称呼,不伦不类地招呼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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