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现怒容,“分明是东方平心怀不轨,暗藏祸心,同时雨燕州上下已经被这位乱臣贼子渗透得差不多了,才招致雨燕州局势在顷刻之间反复。建宁侯献策召各方州牧入朝,结果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岂能因一乱臣贼子之行,而污蔑此举有错?”
“那个......卫.......卫大人,本将什么都没说啊!”
“你没说,但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卫远志如今对自己扮演的角色充分理解透了,就像一条肆无忌惮的疯狗,既不怕得罪任何人,出口的言语也没有什么忌讳。
就在那将领连忙跪地请罪,众臣肃穆的时候,太后却悠悠开口,“好了。卫卿,这此的话,你却是说错了。”
万文弼率先抬头,惊讶地看着德妃。
德妃缓缓道:“召各州州牧入朝之事,那是哀家所提,与旁人无关。如今事情过去,是非随大家说吧。”
众臣默默在心头再度警醒,太后与建宁侯之间的关系,依旧牢不可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试图挑动。
“为今之计,还是要将目光放在如何应对有可能从雨燕州溢出来的大军身上。守备国土平安,平息逆贼之叛,才是重中之重。”
万文弼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挑动的一般,浑若无事地将话题拉回了正题,不得不说这位历经宦海浮沉的老臣手段还是极为不俗。
杨维光身为副相,很老实地践行了当年万文弼的策略,并没有唱什么反调,而是顺着他的话开口道:“不错,雨燕州之地盛产骑兵,河北之地沃野千里,大河又即将结冰,若不能将其阻拦,或许这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安定气象的天下就又要大乱起来了。”
“杨相之言甚是!当下之局面虽然看似还远在雨燕,已经到了极其危险之境地!”
一个勋贵老臣,也是军中宿将沉声开口,“我大夏骑军,向来以无当军为首,无当军也是唯一能与北梁骑军正面相抗而稳胜的。在无当军以外,就数武威州的凉州骑和雨燕州的雨燕铁骑最为强大,堪堪能与北梁骑兵相抗衡,他们也是拱卫北疆西线和东线的主要力量。如今雨燕铁骑倒戈向内,无当军和凉州骑都不敢擅离,一时间从哪儿找得到这么多的军伍相抗?”
杨维光暗骂一声去你娘的杨相所言甚是,但对方的确是顺着他的话说的,他也不好反驳,只得生着闷气。
接着便又有人开口道:“是啊,在越过了雨燕州几道险关的阻隔之后,河北之地几乎是无险可守,若是大皇子引兵突袭,再有北梁臂助,恐怕兵临汜水关之日不远了啊!”
“的确,而此番对方的骑兵不管是论量还是论,可不像先前的吕萧二贼那般好对付了!”
“要不咱们赶紧去请小军神回来吧!”
“最关键的是,咱们一时间,从哪儿去找那么多平叛之兵啊!若是抽调各州镇压贼匪的兵马,也恐坏了大局啊!”
“东路军至少有五万人,若是雨燕军再被收服,光是这两支就有八万人了,再征调民夫,凑个十万大军轻而易举,更何况这背后还有北梁那如狼似虎的军队啊!”
众人越说越是惆怅,一股颓丧的氛围在殿中渐渐蔓延。
身旁炭火虽热,但心却是越来越冷。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带着几分森寒的愤怒响起,“听诸位的意思,我们不妨直接向那位逆贼递了降表,将这皇位让给他来坐?”
众人看着寒声开口的夏景昀,登时悚然一惊。
万文弼连忙跪下,“太后、陛下,群臣只是在分析事端,绝无这般想法!”
众臣也纷纷跪地请罪,德妃笑了笑,“诸卿勿忧,哀家自然知道你们的心意,都起来吧。”
说完她又佯怒地看着夏景昀,“夏爱卿,有话就直说,如此诽谤群臣,可不对啊!”
夏景昀拱了拱手,“诸位同僚,本官一时情急,还请诸位见谅勿怪才是!”
卫远志哈哈一笑,“建宁侯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为了国家出谋划策,谁还能因此生气不成!”
众人暗骂一声狼狈为奸的二人,倒也真没谁敢生气。
苏老相公睁开似乎昏昏欲睡的眼睛,缓缓道:“夏大人有何高见,还是直接说吧,老夫这把老骨头可熬不住多久啊!”
夏景昀点了点头,朗声道:“诸位方才所言,都有道理,但是我们要对付一个敌人,首先要想明白的事情就是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都造反了还能有什么主意?”
有幸第一次得列朝堂,参与重大决策的白云边贯彻既定策略,直接将心头的嘀咕说了出来。
夏景昀淡淡一笑,“他真的能成吗?”
“诸位想想,为何东方平既是先帝长子,又已长成,同时还手握兵权,却在当初没有任何人支持他争夺大位,他自己也老实从未生出过这等念头?”
“因为他异族血统的缘故对吧?我大夏虽兼收并蓄,包容天下,异族之人可在朝堂为官,亦可外出为将,但决计不能继承社稷大统,故而他自己也知晓这一点,早就熄了心思,老老实实当个富贵皇子。当初如此,难道现在他就能让天下心服了?所以,在我看来,他的首要目标决计不是皇位。”
脑子转得快些的如苏元尚、万文弼等人若有所思。
但另一些人则一头雾水,“建宁侯此言让人好生难懂,若不是为了皇位,他何苦造反?”
夏景昀笑着道:“道理其实不难,本官相信,我们的精锐边军,绝对不是全部都是乱臣贼子,他所谓手下的数万人,真正起了作用的或许也就一两万,他真正的倚仗还是北梁。我们站在北梁的角度想想,怎样才是对北梁最有好处的?”
赵老庄主有些埋怨道:“夏大人,一口气说完吧,别吊人胃口,让老夫想反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插嘴。”
夏景昀拱手告了个罪,“表面上看,对北梁最有好处的自然是扶持东方平登基,然后咱们的大夏天下就尽是北梁囊中之物,但是,咱们都是熟读了历史的,且不说他们能不能做到,就算是真的做到了,等到东方平真的坐上了龙椅,他又能甘心只当个傀儡?届时翻脸不认,北梁又找谁说理去?”
“所以北梁最佳的想法是,扶持东方平立在我们两国之间,最好能占据两州之地,这样既能保证单凭东方平自己不能抵挡我们朝廷的大军,想要继续维持局面,就必须紧抱着梁帝的大腿。同时北梁也无需再年年组织军队南下劫掠,自有东方平为他们搜刮,双手奉上,他们只需坐享其成。同时,还可以用东方平牵制消耗我们的军力与国力。”
“所以,我猜测,这才是北梁人的真正目标。”
殿中诸臣听完,先是一愣,旋即便忍不住颔首,因为夏景昀的言论的确很有道理。
东方平的出身注定了他坐不稳这个位置,而让他成为南朝皇帝北梁也断然不会放心,割据一方,成为北梁棋子,的确是最优的路子。
甚至来说,夏景昀没有提到的,东方平若成,武威州会不会动心?
虽说事成之后依旧是傀儡,但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主,威福自专,和臣子那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若是帝国北疆处处割据,北梁便可多方下注,逐渐肢解。
一念及此,不少人在心下稍安之余后背也是冷汗涔涔。
“建宁侯,依你之见,东方平的兵锋只会停在河北之地?”
“非也!”夏景昀摇着头,“他依然还是会朝着中京进发。”
不少人又皱起了眉头,你这人怎么前后说的都不通。
夏景昀刚要开口,万文弼便抢先道:“建宁侯的意思是,虽然北梁和东方平最终的意思是那般,但若是能够趁着我们兵力空虚,真的打下了中京城,拿到了皇位,他们也不会拒绝,不提这满城的王公贵戚,海量的金银财宝,届时他们可以临机而断,再决定怎么处置也行。哪怕打不下来,吓上一吓,也有利于他割据称雄。这便是欲得其中,必求其上之理。”
“更何况,虽然我们觉得东方平坐不稳这个位置,但他个人若是有执念呢?至不济,允诺北梁事成之后,割让数州之地,成全他一个皇帝念想呢?”
他微微笑着道:“建宁侯,本相说得可对?”
夏景昀对万文弼那点小心思洞若观火,但瞧见他在这样的时候还想着那些事,对此人格局也颇为不屑,微笑道:“万相所言甚是。”
众人一阵失落,感情还是要打啊?那你扯这么多有的没的有什么用呢!
一个勋贵夹枪带棒地道:“这兜兜转转不又回来了么?”
“并非如此!”夏景昀沉声道:“若是咱们方才的分析不错,北梁支持的心,和东方平进军的信念都不会很强。所以,我们只需打赢一仗,只要胜了,甚至哪怕死战之后小败,只要没有溃退,对方都会退兵。”
他环顾众人,“就一仗,只需一仗!就能暂解燃眉之急!”
若是守城的话,这一仗的人倒不是凑不出来。
众人琢磨着,又一个臣子开了口,“建宁侯,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若是我们猜错了又当如何?这可是事关社稷啊!”
德妃、苏老相公、赵老庄主、苏元尚等人尽皆眉头一皱,这是要把夏景昀往绝路上逼啊,一旦猜测有误,谁能保得住他!
他们正要开口,夏景昀就已经断然道:“如果我们猜得没错,北梁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将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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