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耶律采奇眉头微皱,有什么贵客值得爷爷和父亲联手接待,还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虽然心头疑惑,但在华夏商号历练十年的她,也不再像曾经那般莽撞,只是默默去了一旁的偏殿之中等着。
片刻之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耶律采奇扭头,瞧见了一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却从未想到能在此间见到的面庞。
夏景昀披着天光,面带微笑,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十年前,有一首诗,拖到现在才给你,不知道会不会晚。”
耶律采奇本以为自己已经冰封的心,蓦地开始狂跳了起来。
她颤抖着伸手,缓缓接过,打开了那泛黄的纸张。
【红豆生南国,当春乃发生。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十一年前,离开中京之时,夏景昀写就这一首诗的时候。
“下面是我后来加的,便算是真正送给你的吧。”
夏景昀温柔的话语,让耶律采奇低头朝后看去。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这不就是她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吗?
相见真如不见!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让她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选择,去见这个害了她一生的男人!
看着泪如雨下的耶律采奇,夏景昀柔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敢爱敢恨的草原姑娘扑入了他的怀中,“你混蛋!”
说着一口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头!
在夏景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殿门外,耶律石和耶律德同时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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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永平十二年,北辽太祖耶律石驾崩,耶律德继位。
大夏永平十八年,在帝位上坐了十八年,亲政十五年,一手缔造了如今这个四海升平之强盛帝国,开一代盛世华章的永平帝东方白,做出了一个令世人震惊的决定。
禅位。
据说在旨意颁发的前一夜,东方白在宗庙之中,跪了一天一夜。
不止群臣挽留,就连接手帝位的东方鸿也是痛哭挽留。
这位被前太后一手抚养到了十岁,奠定了人生最主要价值观的年轻人,和他的兄长一样聪慧而善良,这些年兄友弟恭,此刻也完全没有因为将登大宝而有着任何的喜意。
东方白握着东方鸿扯住自己衣角的手,看着百官,认真道:“朕之决定,并非鲁莽。原因有四。”
“第一,朕无后。根据太医所言,许是当初之毒,伤了本源,导致妃嫔虽众,却并无子嗣。”
“第二,朕亲政十五年,兢兢业业,也小有所成,威望日隆之余,心态也在渐渐发生着变化。朕离朕的子民们,已经太远了。朕已经快要忘记他们的辛苦,快要沉醉在满朝的歌功颂德之声中了。诸位,想想先帝吧,先帝的前半生,何尝不是励精图治,国朝隐有中兴之像,可最后呢?十年时间,就将一切败了个干净!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和后世史书上的耻笑和千古的骂名。你们希望朕落到那样的下场吗?”
“第三,朕当初许下的宏愿,朕办到了,朕在这个位置上干得问心无愧!如今各地有免费的官学,有收养孤儿弃儿、赈济鳏寡孤独的慈幼局,国朝已经足足有八年不曾上报有冻死、饿死之人。朕已功德圆满,无愧祖宗社稷!”
“至于最后一条,朕相信,朕的弟弟,能够继承朕的志向,能够引领大夏,沿着如今的良好轨道继续前行,朝着那个宏伟的目标奋勇前进!”
“朕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多言!”
三日之后,东方鸿继皇帝位,立与其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靖王义女姜无垢为后。
沿用永平年号至岁末,次年改元贞观。
就在观音婢当了皇后的三日之后,一匹快马冲进了竹林。
将一封信送给了正带着三个儿子扎马步的姜玉虎。
【将军,见字如晤。】
【一别数载,将军尚安否?吾游历四方,见四海升平,无兵戈之乱,虽有朝廷安民之功,亦多赖将军震慑之绩。】
【西域之路,如今商旅如织,传来诸多新奇异种,皆因将军之攻略;南洋之进取,物产无数,实得无当军之臂助。将军于国,居功至伟。而以无当军为首之满朝诸军,亦是功莫大焉。】
【今日来信,以一诗奉上,非只为将军贺,更为以将军为首之天下军人贺。】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夏景昀,敬上。】
看着一向严厉的父王拿着信发楞,站得腿麻了的三个小孩子悄悄偷着懒,同时好奇地交换着眼神,不知道谁能带给他们父王如此的震撼。
“怎么了?谁的信?”
靖王妃武青凰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娃娃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还能有谁,这世间还能有谁能如他一般啊!”
姜玉虎缓缓将信递给妻子然后接过小女儿,“明日让人将这首诗拓印下来,然后裱起来。”
武青凰看完虽然也觉得震撼,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先前他也送过你诗,但怎么没见你这般呢?”
姜玉虎摇了摇头,“这不一样的。我喜欢他给我的,但我最欣赏他这一首。”
说完,他忽然伸出脚,在三个偷懒的兔崽子屁股上一人踹了一脚,踹得他们狗吃屎之后,扔下一句加练半个时辰,就抱着小女儿,一口一口地亲着,笑呵呵地去了一旁。
“人生啊,真是愈发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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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贞观元年,广陵州,一处山间。
大约三四年前起,此山就被当地朝廷封了,山间盖起了一座山庄,广陵州州牧李知义还不时亲自到场,监督工程进展。
而自半年前起,更有无数的物资被悄然运送进了此间。
今日,这处被封禁的山中,迎来了一队特殊的访客。
他们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山庄。
沿路上,他们瞧见了跑着四轮小车的木质轨道、巨大的木质杠杆、被打磨得奇形怪状的玻璃镜片、一方方高低不同的清澈水池、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工具.......
当他们来到山庄的大门前,一个身影从里面走出,看着来人,笑容和过往一般,温暖纯真。
“母后,阿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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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鱼港,曾经广陵州出发南洋的第一站,如今已经因为贸易和移民,繁盛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曾记酒楼,作为鲤鱼港最大的酒楼,今日也照例是人满为患。
在大堂正中,一个搭起的台子上,一个说书先生正在眉飞色舞地说着。
“建宁王当时,虽只是一个小小的谏议大夫,实职更是户部一个小小郎中,但那萧凤山却也依旧不放过他!要说那贼子也是了得,看出了建宁王的不凡,硬是分出了足足数千精兵,将建宁王暂住的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一个人进出了,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但建宁王岂是凡人,以通天彻地之才,直接请了仙灯,坐在其中,自县衙之中,飞了出去,让那帮意图作乱的乱臣贼子目瞪口呆,望灯兴叹,而后知天命之不在己!这才有了后来淮安侯,一人劝降的事!正所谓仙人临凡,济世救人!乱臣之心,不堪一击!”
“好!”
堂中登时响起了一阵叫好声。
坐在临窗桌旁的一个男人嘟囔了一句,“这不扯嘛,真要飞起来,那还不给射成靶子。”
但话音方落,立刻惹得周围人怒目而视。
台上的说书老头又开口道:“建宁王虽然困龙入海,逃出生天,但中京城中,却是惊变突起,陛下遇刺,反贼篡位,当时的德妃娘娘正在宫中,还有建宁王的一干亲友亦陷落敌手。中京城更是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建宁王自投罗网。建宁王到底会如何抉择,最终又是如何拨乱反正,扶持先帝登基,平定叛乱的......”
惊堂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四周登时响起了一阵意犹未尽的催促和笑骂。
等众人骂了一阵,说书老头才缓缓道:“诸位,如今我大夏,外服诸夷,内安百姓,人人丰衣足食,耕有其田,居得其所,一派升平之景。但诸位可知,就在二十年前,这天下,还是处处战火,朝廷的府库之中,几乎都是空的。流民遍地,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之事小老儿也曾亲眼见过,而世家大族闭门以自保,整个天下几乎都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何短短二十年,就能有如此之景象?”
“这一切,都是咱们的建宁王开的好头啊!他执掌大权,信任靖王,倾力支持,而后边疆得安,战火得灭。他推行新政,从世家大族手中,将他们巧取豪夺的田地拿了回来,分给了咱们这些普通百姓,让我们安居乐业。而后联合北梁,广开商路,源源不断的银钱,让朝廷也有了做事的底气。同时,革新吏治,惩治贪官污吏和尸位素餐之辈,这才有了如今的好官遍地。”
“有人说,他是跋扈嚣张,不尊陛下,有愧臣节。更有人说,他是权臣,不应该被歌颂。”
“但是诸位看看,你们此刻每一桌都点得起酒肉,这难道不值得歌颂吗?”
“这楼外大街,可有衣不蔽体,乞讨度日的流民,这不值得歌颂吗?”
“这繁华的鲤鱼港,养活了我们多少人,给了我们多少人好日子?这难道不值得歌颂吗?”
“那些往来不绝的番邦小国使者,谦卑恭顺的样子,难道不值得歌颂吗?”
“我大夏于当今之世,正如高阳之当空,为何?就是因为有建宁王!夏高阳!这个名字,就是大夏的天命所在!”
“如果权臣都是建宁王这样,那小老儿希望多来几个这样的权臣!”
“如果只有建宁王是这样,那小老儿愿称呼他一句古往今来之第一权臣!”
一席话毕,满堂掌声雷动。
窗边的中年男子瘪了瘪嘴,“这也太能吹了,夏景昀也不过就是干了点微薄的小事,搞得什么功劳都是他的一样。”
话音刚落,邻座一个男子拍案而起,指着他怒喝道:“你这厮,我忍你很久了!”
“从一开始,你就对建宁王多有不满,屡屡出言嘲讽!你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我大夏子民!”
“对头,是我大夏子民,安有不敬佩建宁王的!你不会是北辽奸细吧!”
“大家抓了他,弄去报官!”
酒楼大堂之中,登时一阵大乱。
片刻之后,气喘吁吁地陈富贵才心有余悸地将夏景昀放下来,然后二人相视一笑。
“公子,因为劝阻别人别夸自己而被打的,你怕也是天底下独一份儿吧?”
夏景昀无奈摇头,“这些人,说得也太夸张了些!”
陈富贵却正色道:“公子你当得起的!”
夏景昀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一天天的也不学好!走吧,登船了,她们估计也快回来了!”
海面之上,碧波万顷,望之心旷神怡。
夏景昀安静地躺在大船二楼的甲板上,望着四周的景色,怔怔出神。
这天底下,不论是国家,还是个人,哪有什么不落的太阳。
治乱兴衰,生老病死,终究都是逃不开的轮回。
但是,他们曾经照耀过这片大地,便算是足够了。
“想什么呢?”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云清竹走到他面前,“海面风大,怎么不进去?”
“没什么,发发呆罢了。”
夏景昀笑着起身,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尝了尝红唇。
“被妹妹们瞧见了,以为我吃独食呢!”
“那你要如何?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多大的人了,羞也不羞!”
“走!咱们进屋说!”
大船破浪而行,海浪拍打着船身。
啪!
啪!
啪!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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