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原的明军正在整顿兵马,好似有向玉田增援之意,最重要的是,侦骑看到了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山海关总兵马科,密云总兵唐通,马兰峪副将白广恩的大旗,这四人都是参加过松锦之战的总兵,在大同总兵王朴被斩首后,四人已经是建虏眼中为数不多,值得重视的明国总兵。
现在四人一起聚在蓟州南原,俨然是一支不可小看的力量。
唐通和白广恩不说,但吴三桂和马科不是应该在宁远和山海关吗?怎么会跑到蓟州南原来?如果两人率领的都是宁远和山海关的精锐,那就意味着大清的战略布置出现了失误。因为照黄太吉的策略,阿济格和阿达礼率兵在宁远一代围猎,为了就是牵制宁远守军,现在身为宁远守将的吴三桂出现在蓟州南原,意味着牵制战术已经失败了。
吴三桂四人是明国剩下无数不多的,有一战能力的总兵,四人都聚在蓟州南原,而不是护卫京畿,意味着明国京畿无战事,也就是说,阿巴泰真的可能已经全军覆没了,所以四总兵才会出现在蓟州。
这也是英俄尔岱和图尔格脸色大变,无法决断的原因,加上军机瞬息万变,两人不敢耽搁,只能硬着头皮叫醒多铎。
听完两人的汇报,多铎皱眉不说话,旁边的尼堪却是眼睛一亮:“豫郡王,明军中计了,只要我军继续猛攻玉田,明军必然来救,到时两黄旗于半路截击,定能将明军杀一个大败!”
“怕不那么简单。”英俄尔岱摇头:“玉田并非是明国必须要救的战略要地,就算被我们攻下,对明国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松锦之战后,吴三桂等四人手下的兵马损失惨重,实力不及过去的二分之一,这种情况下,他们怎敢冒险到玉田来救?即便加上蓟州的三万守军也不敢,所以……”向多铎抱拳:“奴才以为,这是明人的诡计!”
“何为诡计?”多铎蓦地抬头。
“做出想要救援玉田的姿态,诱使我们继续攻城,在玉田城下徘徊不去,损耗我军的粮草和时间。”英俄尔岱道。
多铎眉头深锁,对英俄尔岱的说法不置可否,目光忽然看向图尔格,问:“探马回来了吗?可有老七的消息?”
图尔格脸色凝重的摇头---阿巴泰可能已经全军覆没的消息,像是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因此,玉田攻不攻,其实并不是现在满汉众将最关心的事,大家最关心的是,多罗贝勒阿巴泰率领的偏师究竟如何了?
多铎脸色发青,一宿没合眼,令他眼珠子更加发红,他咬着牙,在大帐里来回踱步,表情焦躁:“明人的诡计骗不了我,但攻不下玉田却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自崇德元年之后,我大清何曾受过这样的挫折?如果不拿下玉田,本王有何脸目去见盛京的各位兄长?”
英俄尔岱和图尔格急忙跪下:“豫郡王息怒,明人在玉田早有准备,我军持续围攻玉田,怕正中明人的诡计。”
尼堪却是抱拳请命,吼道:“豫郡王,请下令再攻玉田,我尼堪愿率领大清勇士亲自登城!”
多铎站住脚步,不看尼堪,狼一样的目光冷冷扫着英俄尔岱和图尔格:“你们都想要劝我撤兵是吧,但撤兵之后怎么走,粮草问题怎么解决,你们得给我说出一个清楚的道道来!”
英俄尔岱和图尔格相互一望,最后由英俄尔岱拱手,斟酌着言语,恭恭敬敬地道:“回豫郡王,奴才以为,玉田急切难下,又无战略价值,我大军长时间在此停留,并无益处,迅速转向马兰峪,从马兰峪出关,寻他路攻击明国京畿,才是稳妥之策。至于军中粮草,奴才以为,可速速向锦州求援,从锦州拨一部分粮草过来。”
多铎面色冰冷,扬着下巴:“锦州距离此间,将近一千里,纵使立刻起运,没有二十天也是运不到的,而我军中粮草何能有二十天?”
建虏入塞,讲究的是以战养战,历来都只携带一月多的粮食,剩余所需粮草物资,都从明国掳掠,过去几次都是顺风顺水,不想这一次却碰了壁。明国的坚壁清野,令他们一无所得,从界岭口到玉田,一共五百多里,但他们一粒粮食都没有抢到。
“军中粮草尚有十日,省着点吃,可支撑十五日,十五日的时间,足可保证我大军杀到墙子岭,如果顺利破关,抢掠明人,粮草自然不会是问题,即便有所困难,也可就近向蒙古旗索要一点。”英俄尔岱说的小心。
多铎不置可否,只哼了一声,但脸色却缓和了许多。
英俄尔岱继续道:“关键是,一旦我大军从马兰峪出关,进可攻击明国蓟州以西的所有长城峪口,退可等待后续的粮草,同时威逼蓟州守军,令其不敢动弹分毫。一举三得,战略主动,牢牢掌握在我军手中……”
多铎面无表情,忽然问:“英俄尔岱,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张存仁教给你的?”
英俄尔岱脸色一变,急忙叩首在地:“刚才军议之时,张存仁确有此说,但奴才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呢?”多铎又瞪向图尔格。
图尔格额头触地:“奴才赞同固山额真的意思。”
不同于明国上下的猜忌,建虏虽然上下尊卑明显,阶级分明,但主子和奴才的关系却是相当坚固,显少有奴才背叛主子的事情,也因此,主子对下面的奴才都是比较信任的,而到了关键时刻,英俄尔岱和图尔格这样的老将,也敢于向多铎提出意见。
多铎狠狠咬牙,脸色阴晴不定,虽然从理智上他知道英俄尔岱和图尔格是对的,继续攻击玉田没有太大的好处,就算攻下玉田,但折损兵马太多,也是得不偿失的,可是情感上他还是不想轻易放过玉田,或许,再攻一天就能攻下玉田,然后拿到粮草,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报~~”
这时,就听到脚步急促,一名牙巴喇白甲兵疾步匆匆地走进大帐,在多铎面前单膝下跪:“主子,汉军镶白旗旗主祖泽润,现在在大营门前求见……”
“什么?”
多铎惊了一下,祖泽润?他不是随着阿巴泰吗?怎么到这里了?
英俄尔岱和图尔格也都是惊讶。
“他带了多少兵?”多铎反应最快,他立刻想到了一个最直接的问题,祖泽润是汉军镶白旗的都统,此次入塞,率领四千余名精锐旗丁跟随阿巴泰,现在有消息说阿巴泰已经全军覆没,祖泽润的汉军镶白旗自然也包括在内,如果祖泽润带兵众多,说阿巴泰全军覆没的传言,自然就不攻自破。
“只有五十人,且……”白甲兵表情怪异:“都没有甲。而且……他们连辫子都没有了……”
听到此,英俄尔岱和图尔格都是勃然色变,多铎更是大怒。建虏以甲胄立天下,甲胄就是一个士兵的生命,战时丢了甲胄,回到后方是要被斩首的,辫子更是根本,祖泽润虽然是汉人,但他崇祯四年就投降了建虏,现在又身为汉军镶白旗的都统,对建虏这项规定是非常清楚的,但现在他却失了甲,且身边的兵也都没有甲,更不用说,他们连辫子都没有了,但却依然出现在阵前,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前天的军报是真的,阿巴泰的偏师真的已经全军覆没了,祖泽润很可能是战败被明人割了辫子……
多铎怒道:“英俄尔岱,你去见他们,如果他们确实投降了明人,不用问,全部都斩了!!”
“辄~~”
英俄尔岱得令而出。
建虏大营之外,祖泽润连同他他手下的五十多个亲兵,正跪在建虏大营之前,一动不动,从更远处看,根本不像是汉军旗的精兵,倒像是逃难的百姓。
祖泽润为什么来建虏大营,而不是直接返回建虏沈阳?其实道理很简单,多铎是大军入塞的主力,作为偏师的副将,祖泽润必须先来见多铎,如果他绕过多铎,直奔沈阳,不见多铎,却去先见黄太吉,不但多铎,就是黄太吉也会暴怒,就算无罪也是有罪了,所以祖泽润必须先来见多铎,即便知道多铎可以重罚,他也不敢闪避。
猎猎军旗之下,建虏八旗兵对营外的祖泽润等人指指点点。
英俄尔岱一出营门,见到祖泽润的狼狈样,立刻就变了颜色。
从祖泽润以下,很多汉军旗的辫子都已经被削去了。虽然汉军旗做了掩饰。但英俄尔岱一眼就看出了破绽,怒火焚烧之中,他几乎不能忍,或者说,对任何一个满八旗的人来说,眼前的景象都不能忍。辫子是他们的根本,没有了辫子,还算是大清的兵吗?
“祖泽润,狗奴才,你的辫子哪去了?”即便以英俄尔岱的好涵养,这时也忍不住大怒。
“固山额真,听我说……”跪在众人之前的祖泽润哇的哭了出来。
英俄尔岱听完面如死灰,呆愣了半晌,仰天叹息:“想不到多罗贝勒竟然……唉,随我去见豫郡王!是生是死,就由豫郡王决断吧。”
“谢固山额真~~”
祖泽润抬起头,心中暗暗松口气,不见多铎必死,能见多铎就代表着他还有一丝活路。
英俄尔岱进到帐中,到多铎面前,低声耳语了两句,多铎听完脸色大变,又一种不能置信的眼神瞪着英俄尔岱,随即怒吼:“让那狗奴才滚进来!”
很快,穿着棉袍的祖泽润就冲进了多铎的中军大帐,一进帐门,离着远远,就冲坐在帅案后的多铎跪下了,嚎啕大哭:“豫郡王,败将可算是见到你了,败将无能……”哭的一塌糊涂。”
多铎脸色铁青的不说话,但帐内满将却由不得祖泽润号丧,尼堪最没有耐性,立刻吼:“住嘴狗奴才!你的辫子哪去了?多罗贝勒呢?你不是随他一起破关了吗?怎么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
祖泽润这才停住嚎哭,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多罗贝勒中了明军的诡计……兵败被明军包围,不得不投降……”
“啊?”
如同是石破天惊,大帐里的所有人都变了颜色。说阿巴泰被擒已经足够耸人听闻了,想不到从祖泽润口中说来的,居然是主动投降!啊,自大清黄太祖起兵,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狗奴才,你胡说~~我砍了你!”尼堪大怒,拔刀出鞘,上前两步,作势要对祖泽润动手。
“败将所说,句句实言啊……”祖泽润砰砰磕头,额头哗哗见血。
“退下!”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帅案后传来。
尼堪还刀入鞘,恨恨地回到原位。
“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帅案后的多铎,咬牙切齿的问。
“辄。”
祖泽润哆哆嗦嗦的抬起头,详细讲述,从破关入塞,顺利攻破密云,接着正红旗追击中伏,阿巴泰带兵援救,结果在潮白河边被明军前后夹击,一战而败,阿巴泰带兵撤退,明军一路追击,最后被堵截在墙子岭前的山谷中,明太子射箭劝降,饥寒交迫之中,阿巴泰承受不住,最后带兵出谷投降……
大帐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是脸色发青。
虽然祖泽润只是三言两语,但众人却可以想到了潮白河伏击战的惨烈,满达海的两千余和伊拜的四千多蒙古骑,都是战力彪悍的精锐,即便中了埋伏,明军想要将他们全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他们却一人也没有逃出来,由此可知,当日在潮白河边伏击的明军,一定是精锐中的精锐。
震惊,难以相信,同时心中也再没有任何侥幸,消息果然没有错,阿巴泰的偏师,不但是全军覆没,而阿巴泰本人,也是主动向明人投降了。
而震惊之外,就是沉重的失败和耻辱感了。
不止是多铎,帐中所有人,从尼堪,英俄尔岱到图尔格,都是同样的想法,阿巴泰身为多罗贝勒,爱新觉罗的子孙,居然主动向明人投降,实在是前所未有的耻辱,相比之下,正红旗的满达海虽然因为冒然追击,中了明人的埋伏,但最后却英勇战死,没有辱没大清的颜面……
————感谢“我是你大哥杨牧青”的打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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