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火把熊熊。
永王居住之所,忽然被宫中侍卫严密包围,永王进出不再有自由,也无法再和老师群臣见面,等于是被软禁了。
“哈哈哈,朱慈炯你好狠~~”
年轻的永王坐在殿中,大哭又大笑。
定王当街遇刺之事,他中午刚听闻,想不到黄昏时分,自己就被围了。
他知道,定王终究是不放过他,终究是要把脏水泼到他的身上,然后踩着他的尸体,登上皇极殿的宝座。
他已经是有今日、无明日了。
只恨生在帝王家,不然何有这样的灾祸?
永王大哭之时,贴身内监沈霑站在殿下,一句话也不说,但当等宫女和太监都退下,周边无有他人时,他才来到永王身边,小声道:“殿下勿忧,李晃传信给奴婢,要殿下隐忍,因为太子殿下并没有遇难,定王现在不过是狗急跳墙的最后疯狂罢了。”
“啊?你说什么?太子哥哥安然?是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永王惊喜不已,跳起来抓住沈霑的袖子。
沈霑坚定的点头,左右看,然后压着声音:“殿下切莫过于激动,以免被奸人看出。”
“好好好。”永王急忙又坐下,喜极而泣的说道:“太好了太好了。”又看向沈霑:“李晃的情报应该是没错的,只是……我太子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据李晃估计,太子殿下回京,怕就是这一两日了!”沈霑压低声音。
“啊。”
永王大喜,几乎要叫出声来。
……
同一时间,定王将一份刚刚盖了大印的旨意,递给了李守錡。
李守錡双手接过,反复的看过之后,忍不住惊喜的说道:“天衣无缝,天衣无缝啊!和真的完全一样!”
定王眼睛里燃烧着火焰:“这本就是真的,除了张皇太后本人不知情以为,其他都是正常的懿旨。”
“恭喜殿下!”
李守錡知道,一定是定王买通了张皇太后身边的近侍,因此在可以在张皇太后不知情的情况下,发出这份懿旨。
对他们的计划来说,这份懿旨太重要了。
李守錡小心翼翼地把旨意收好,向定王拱手:“有张皇太后这份懿旨,殿下不但可以调兵,而且可以名正言顺的召集群臣,大事可定。只是仁寿殿那边需要盯紧了,绝不能让张皇太后和群臣见面。”
“伯公放心,本宫已经令人封锁了仁寿殿的内外消息,等皇太后察觉不对,本宫早已经登基了。”定王咬牙。
李守錡佩服:“殿下英明。”
定王慢慢看向李守錡,忽然道:“伯公,你说我五日必须登基,明天可就是最后一天了,
“不错。”李守錡老脸凝重:“胜败就在明日,就在乾清宫!”说着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宫中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殿下的最后决心了。”
“好!”定王猛地站起来,走到剑架边,抓起上面的宝剑,呛啷一声拔出,宫灯的光亮中,剑锋映着他那一张扭曲变形的脸,他双眼通红,牙关紧咬……
……
京师动荡的同时。
一天前。
三百里之外的保定府。
“快,快~~”
黄昏时,两只信鸽冲天而起,往京师飞去。
半个时辰后。
保定西门外的保定兵大营。
夜色早已经漆黑,营中渐渐安静下来,除了火把燃烧,军旗飘动和偶尔马嘶之声外,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是震破了大营前土道的寂静。
一共七八骑,风驰电掣而来。
“什么人?站住!不然放箭了!”角楼上的值夜士兵立刻大声警告,同时人影晃动,脚步声声,很多值夜的士兵都张弓在手。
“我乃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有紧急要务,要见许总镇!”
几人簇拥之中,一人高声报道。
很快,营门开了。
骆养性等人被迎进了军营,直入中军大帐。
……
同一时间。
保定总督袁继咸正准备上榻休息。
他原本是领右都御史、在保定一带负责屯田的,去年,在太子的大力支持、给予大量玉米土豆红薯种子的情况下,屯粮成绩不俗,取得了一个小丰收,不但缓解了保定周边的饥荒,也为朝廷和前线将士,送去了不少充饥的红薯和土豆。为朝廷立下了功勋。
作为东林中人,袁继咸原本的风评就极高,在保定总督杨文岳殉国、吴甡又转任湖广总督之后,深孚众望、又身在保定的他被崇祯帝委任为了保定总督,总总揽保定周边所有军务。
保定地区,无险可守,一马平川,崇祯十年以后设置的保定总督,一是为了充当京师屏障,另一个任务就是剿匪。历任保定总督,没有一人能在保定府常驻,不是在剿匪,就是在剿匪的途中。
但今年的情势变了,在太子殿下的亲自征伐之下,李自成溃逃陕西,张献忠败于湖广,保定总督肩上的剿匪职责,顿时就卸去了不少,但袁继咸却是一点都没有轻松。去年运河之战,保定兵全军覆没,只有虎大威率领的骑兵,幸免于难,身为保定总督,聚拢兵马,重新恢复保定兵的实力,是袁继咸的第一要务,也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自到任后,袁继咸就殚精竭虑,筹集钱粮,招募青壮,想着保定兵恢复战力,可以为殿下的剿匪平虏大业出力。
但忽然的,一个噩耗传来,太子殿下竟然在九宫上失踪!
接着,朝廷命令到来,虎大威论罪革职,前河南总兵官许定国为新任保定总兵。
再随后,就在许定国到任的当天,一个更惊骇的消息传来,太子殿下竟然在九宫山遇害了!
袁继咸跪地大哭,不能相信。
运河之战时,袁继咸曾经和太子共守通州,可谓是患难与共,战后,袁继咸对太子殿下的战术指挥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想我大明出了如此皇储,不但聪睿果决,有军事长才,对政务民生,也颇为熟悉,更有悲天悯人之心。
如此,我大明中兴可待啊。
但谁想天嫉英才,太子殿下竟然英年早去。
天不佑我大明啊。
这些日子,袁继咸夙夜忧叹,时不时还会泪流。
今日,处理完政务,袁继咸心情低沉,早早就躺下了。
正在榻上辗转嗟叹之际,忽听家中老仆在门外小声唤:“老爷?老爷?”
“何事?”
“有人求见。”
“谁?”
“虎总镇之子,虎子臣。”
袁继咸惊的一下就坐起来了:“在哪?”
……
……
城西大营。
暗夜里。
“咚咚咚咚~~”
聚将的鼓声,忽然擂响。
营中各将急忙起身披甲,来到中军大帐。
众将聚齐之后,保定总兵许定国全身甲胄,腰悬长刀,从后帐转了出来。
许定国今年已经年近六十,但精神尚好,头发只是半白,身材中等,看起来十分精明,他在帅案后站定,阴沉的老眼左右一扫,说道:“本镇接到密报,有一小股漏网的流贼,假冒官军,正从南面而来,试图劫掠保定周边,我意,于道边设伏,多带弓弩,将其全部击杀!”
杀贼,自然是没有什么说的,虽然众将心里都有疑虑,保定地区怎么会忽然冒出流贼?但还是抱拳:“听总镇令!”
许定国正要分派具体的命令,忽然听见大帐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中军官急匆匆的奔了进来,抱拳禀报道:“总镇,袁督来了,现已经到了辕门之外。”
许定国暗自一惊,袁继咸怎么来了?
袁继咸在保定城中,保定四门黄昏就关闭,这时忽然出现在大营,难道是和和接下来的事情有关?
不。不能被他阻拦,不然无法向定王殿下交代!
于是说道:“请袁督稍等,本镇分派完军令,即刻就去迎。”
中军官正待领命,就听见帐外脚步声急促,一个淳厚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是什么紧急军务啊?居然连本督也不迎!”
说话间,一个黑帽绯袍,脸色肃然的二品大员,已经出现在帐门口,目光直视站在帅案后的许定国,顾盼之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正是袁继咸。
许定国吃惊,急忙从帅案后转了出来,急步迎上,抱拳躬身:“参见制台!”
其他众将也都是抱拳行礼。
袁继咸微微点头,然后迈步到了帅案后,站定了,目光看向许定国:“许总镇,你深夜调兵,是为何事?”
“有贼从保定过。”许定国回。
“为何不禀报本督?”
“事急,城门已闭,末将想着,明日再禀报制台。”
“消息从何而来?”袁继咸问。
许定国犹豫了一下,说道:“是锦衣卫骆养性所说。”
“骆养性?他现在在哪?”袁继咸问。
许定国转对中军官:“去请骆指挥使来。”
“是。”中军官抱拳去了。
“周边市县,未见警讯,也不派出侦骑探查,只凭骆养性一句话,你就要调兵出营,许总镇,你不觉得有点鲁莽了吗?”袁继咸目光再看向许定国。
许定国连忙抱拳解释:“制台明鉴。末将只是想保境安民,再者,骆养性所说,焉能有假?”
袁继咸也不再问,只等骆养性到来。
众将都感觉情况有点不对,一个个都是默然。
脚步急促,中军官很快返回,不过他却没有带回骆养性,而是惊慌的抱拳报道:“禀制台、总镇,骆指挥使,忽然离营而去了。”
“什么?”许定国吃惊。
袁继咸却不意外,环视众将,冷冷道:“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陛下的亲卫,二品的大员,但却不敢见本督,你们知道为何吗?”
众将静听。
“因为骆养性要你们伏击的,并不是什么流贼,而是当今太子殿下返京的马队!”袁继咸提高声调。
轰。
大帐里一下就炸开了锅。
许定国惊的满头冷汗,一句话脱口而出:“太子殿下不是已经在九宫山遇难了吗?”
“那不过是奸人的谣言罢了。”袁继咸环视众将,朗声道:“太子殿下安然无恙,现正带兵归来,距离保定府,已经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了,幸亏本督及时赶到,不然袭击太子马队是何等之罪,你们自也清楚。”
哗啦啦,帐中诸将吓的全都跪下了。
只有许定国还站着。
因为惊骇,他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不过他很快就惊醒过来,急忙也跪下。
袁继咸盯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太子殿下有令,保定兵不得擅动,从现在起,本督就宿在营中,以待朝廷和太子殿下后续的命令。”
“是!”
众将轰然答应。
“都起来吧。”袁继咸道。
众将起身。
许定国跪的慢,起来的也慢。起来后,脸色依然苍白----幸亏袁继咸及时闯入,不然照骆养性的命令,此时说不定他已经闯下了大祸。只是太子军法严厉,自己为定王所用的事情,怕是瞒不过太子的法眼,当初他上下活动,已经是无罪,但忽然又被投入大狱之中,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太子亲自点了他的名,兵部和刑部那些收了他银子的官员,才不得不又将他投入了大狱。
原以为太子已死,他被定王从狱中释出,以后忠心定王,不愁富贵,但想不到,太子竟然回来了。
如此一来,他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报!”
这时脚步声急促,一名英武矫健的小将疾步走进了帐中。
帐中众将抬头一看,一些虎大威的旧部,眼中都不禁露出惊喜,这不是虎总镇之子虎子臣吗?
虎子臣今年刚十九,因为常年跟随虎大威在军中,风吹日晒,车马不停,因此显得有点老成,胡子又多,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小三十岁的人,他进到帐中,向袁继咸躬身抱拳:“禀制台,卑职在营外设伏,将试图逃走的骆养性等人拿下了!”
帐中人都是惊奇,许定国更脸色发白---骆养性虽然向他隐瞒了太子就在马队中的事实,但却也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一次马队乃是太子余党,进京要对定王殿下不利,要他想办法歼灭。因此才会私自调兵,现在骆养性被擒,如果将他供出,连着前事,太子怕也是不会放过他。
“好。将其严密看管,待太子殿下审问。”袁继咸振奋,左右环视:“太子殿下一会就到,众将准备随我迎接。”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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