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雄万万料不到,会将陈正泰招惹来了。
现在陈正泰如日中天,他哪里敢招惹?
现在不禁酒醒了一半,面对陈正泰,他气势顿时弱了许多,可众目睽睽,又不肯服输。
他只好忙起身,朝陈正泰作揖行礼,尴尬的道:“不会做诗,也未必不能入仕,只是下官以为,如此难免有些偏科,这做官的人,终需要一些才情才是,如若不然,岂不要为人所笑?”
他的解释有些苍白,不过道理还是有几分的。
许多人暗暗点头。
陈正泰随即乐了:“敢问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杨雄一愣,支吾不答,他怕陈正泰打击报复啊。
陈正泰道:“问你话呢,方才你不是口若悬河吗?现在何故不答呢?”
众人都沉默,似乎感受到了殿中的火药味。
李世民依旧稳稳的坐着,好事是人的心态,连李世民都无法免俗。
在众人的瞩目下,杨雄只好道:“下官杨雄,忝为礼部郎中。”
“礼部?”陈正泰眼角的余光看向豆卢宽。
豆卢宽心里不由恼火,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说他的胡话,我虽为礼部尚书,可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陈正泰此时抚掌道:“礼部郎中,不错,不错,你既是礼部郎中,那么我来问你,这天子和大臣营造宫殿和宅邸,当遵从什么礼仪规定?”
杨雄一时愣住了。
其实他心里大略是有一些印象的。
毕竟他负责的乃是礼仪事宜,这个时代的人,历来都崇古,也就是……认同古人的礼仪观念,所以任何行为,都需从古礼之中寻找到方法,这……其实便是所谓的礼法。
在大唐,礼法是在律法之上的事,一丁点都马虎不得,失礼在重要的场合而言,是比触犯法律还要严苛的事。
杨雄想了想道:“天子营造宫殿……理应……理应……”
陈正泰冷笑道:“你是礼部郎中,连这个都记不住吗?”
“这……”杨雄尴尬的道:“倒是需回去查一查,天下的礼节多如牛毛,岂可……岂可……”
陈正泰却是目光一转,看向邓健道:“邓健。”
“学生在。”
于是众人诧异地看向邓健。
邓健很稳重,回话之中没有带有敢情的色彩。
李世民也饶有兴趣的看着,而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更是兴趣盎然!
他们的儿子可都在大学堂就学,,大家都质疑大学堂,他们也想知道,这大学堂是否有什么真本事。
陈正泰随即道:“这礼部郎中回答不上来,那么你来说说看,答案是什么?”
邓健颔首,而后脱口而出:“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凡家造:祭器为先,牺赋为次,养器为后。无田禄者不设祭器;有田禄者,先为祭服。君子虽贫,不粥祭器;虽寒,不衣祭服;为宫室,不斩于丘木。大夫、士去国,祭器不逾竟。大夫寓祭器于大夫,士寓祭器于士……”
他吐字清晰,语速也不快……却是将这家造之礼说了个明明白白。
天子建造宫殿,先要造什么,此后造什么。而大夫营建府邸,又当先从哪里开始造起。
这可都不能乱来的,乱来,就是礼崩乐坏,乱套了。
譬如天子,营造宫殿,就先得把宗庙搭建起来,因为宗庙里供奉的乃是祖先,此为祭;此后,要将厩库造起来!
所谓厩库就是库房和牲口房,在远古的时候,厩库代表的更多是战马和武器的库房,此为武。这就暗合了国之大事,在祀在戎的观念。等到了最后,才能建造天子的居室。这其实便是要将个人的享乐搁置在最后的道理。
天子是这样的礼,而大臣们也是一样,只是规格,却要比天子小。
这里不只是天子和大夫,便是士和庶民,也都有他们对应的营造方法,不能乱来。一旦乱来,便是篡越,是失礼,要杀头的。
邓健所背诵的这些内容,乃是礼记中的。
作为大学堂里必须背诵的书本之一,他早将礼记背了个滚瓜烂熟。所以一听天子和大臣营造房屋,他脑海里就立即有了印象。
这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疯子,可对于邓健而言,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这殿中的人……顿时震惊了。
其实大家对于这个礼仪规定,都有几分印象的,可要让他们倒背如流,却又是另一个概念了。
杨雄一时有些懵了。
他直接瞠目结舌。
老半天竟说不出话来。
陈正泰便笑着看向他道:“敢问杨郎中,他说的对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杨雄却压力倍大,老半天才踟蹰回道:“对,对,大抵是如此。”
“什么叫大抵是如此。”陈正泰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眸一张,大喝道:“你是礼部郎中,连礼法是什么尚且都不知道,还需随时回去翻书,那么朝廷要你有什么用?等你翻了书来,这黄花菜怕也凉了,邓健因为不能作诗,你便怀疑他能否入仕,那我来问你,你这礼部郎中却不能知礼,是谁让你做礼部郎中的?”
杨雄此刻冷汗淋漓,心乱如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坐在后头的长孙无忌却是脸拉了下来,脸一红!
他是吏部尚书啊,这一下子好像误伤了,他对这个杨雄,其实稍稍是有些印象的,好像此人,就是他提拔的。
陈正泰咄咄逼人地继续道:“杨郎中为何不言了,你不是礼部郎中吗?难道礼部的郎中,都光顾着去做诗了?”
杨雄此刻冷汗已浸湿了后襟,更是汗颜之至。
陈正泰嘲弄地看着他道:“就你这般的,也配做礼部郎中?你若是喜欢做诗,不妨就请人置一诗部,让你在那每日吟诗作对好了。”
坐在一旁的人听到此,不禁噗嗤……笑了起来。
可等陈正泰的目光看向他时,这人又连忙收起了笑,一副死了niang的样子。
陈正泰记得方才杨雄说到做诗的时候,此人在笑,现在这家伙又笑,于是便看向他道:“你又是何人?”
这人懵了,期期艾艾地道:“下官刘彦昌。”
陈正泰随即便道:“官居何职?”
刘彦昌一脸无语,我只是笑笑,这也犯法?
他乖乖道:“忝为刑部……”
“原来在刑部,那么我来问你。”陈正泰道:“贱隶之间,有何分别?”
“啊……”刘彦昌看着陈正泰,已是慌了。
“你也回答不出?这不过是的唐律疏议中的内容而已,你在刑部为官,难道连唐律的释法都答不出吗?莫不是也要抱着书本来判决?看来你和那杨雄这狗东西也是一副德行,心思都在作诗上头了?”
“我……我……”刘彦昌觉得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陈詹事如何这般羞辱我……”
“想要我不羞辱你,你便来答一答,什么是客女,什么是部曲,什么是奴婢。”
迎着陈正泰冰寒的目光,刘彦昌硬着头皮想了老半天,也只记得只言片语,要知道,唐律疏议可是洋洋十几万言呢,鬼记得这样清楚。
可说起来,他在刑部为官,熟知律令,本是他的职责。
陈正泰冷冷地看着他,口里却是道:“邓健,你来答一答。”
邓健又是毫不犹豫就开口道:“部曲奴婢客女随身也。此等律有明文,加减并不同良人之例。然时人多不辩此等之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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