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世民哂然一笑,倒没有往这多问,随即撇开话题:“方才你见朕的骑射如何?”
邓健想了想道:“陛下箭无虚发,如有神助,令人钦佩。”
李世民失笑道:“卿这番话,令朕想起了一个人来。”
邓健:“……”
李世民却是又道:“高句丽人耀武扬威,朕这骑射功夫,足以平定天下吗?”
“当然可以。”邓健毫不犹豫的点头。
李世民见他只是不断附和,心里倒是对这个进士有些失望!
说实在话,这个人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没有什么很高明的见识,这是李世民这些日子对邓健的平价。
果然……还是出自于农家啊,和世族子弟相比,见识终究差了一些。
却在此时……
邓健又接着道:“只不过……”
“嗯?”李世民想不到邓健竟还有后话。
邓健一脸认真地继续道:“陛下骁勇,天下皆知,只要陛下在一日,这天下就没有人是大唐的对手,我大唐精锐所过之处,也足以令天下宾服。只是……臣观历朝历代,开国的天子们,往往骁勇,可过了几代之后,便马放南山,臣在想,百年之后,陛下的儿孙们,还能如陛下一般吗?汉武帝在的时候,可以鞭挞天下,令四海臣服,可此后呢……似陛下这样功绩可追汉武的天子,其实并非是常态,反而是异数。”
李世民听罢,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好了!
不得不说,这家伙太实在了,直接把朕驾崩的事都安排上了,难道说话不能委婉一点吗?
果然,另一旁,一个侍奉立马呵斥道:“邓相公此言何意?陛下正在壮年,可驭千秋,何来百年之后的事?”
李世民倒是不甚在意这些,摆摆手,继续盯着邓健道:“千古兴亡之事,有什么不可说的?邓卿家有什么高见?”
邓健没有和人争执,他一脸朴实的样子,想了想,又道:“高见谈不上,臣所想的是,大唐若是以天子的强弱好坏来治军,那么君主强的时候,势必可宾服四方!即便是高句丽,只要陛下决心已定,兴兵百万,也迟早可毁其宗庙。可君主弱的时候,势必会有人不臣之人乘势而起,到了那时,谁能制之呢?臣以为,王朝的治理,不可因人而兴,也不能因人而废。”
李世民听的入神,忍不住道:“如何可以做到这一点?”
邓健却是道:“昨日臣去了钢铁作坊,那里有许多的匠人在劳作……这些匠人……”
一旁的侍奉们又忍不住偷笑了,邓健自入朝,其实是和许多人格格不入的,这些世族子弟出身的大臣,总觉得邓健是个怪胎,现在这家伙又是作坊,又是匠人的,看他们看来,未免显得有些俗气了。可细细想想邓健的出身,此人当初不就是匠人和农夫吗?
邓健对其他人的反应似半点都不在意,而是继续认真地道:“一个作坊的钢铁产量,竟可达数年前整个大唐一年的产量,这钢铁,乃是国家利器也,铸成兵刃,可创建强大的军队。铸成犁铧,则可增加粮产,此为大唐筋骨,若是将来的产量,增至十倍百倍,那么天下还有什么可以成为大唐的敌手呢?”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看着邓健道:“十倍百倍的产量,可以做到吗?”
“可以!”邓健斩钉截铁地回道:“只需改进工艺,提高匠人们的技艺,对于作坊朝廷给予一些便利,像鼓励农耕一样,去鼓励钢铁的生产,那么就一定可以做到。”
李世民哈哈一笑,倒是将这话记下了,只是这邓健的话是否有理,一时却还拿捏不定。
倒是另一个侍奉道:“陛下,这不过是空谈而已,国家应以农为本,这作坊兴利,一旦大肆鼓励,少不得会有大量的青壮舍弃农田,而进入作坊,长此以往,会动摇国家的根本。”
李世民只笑了笑:“好啦,朕再去跑一圈。”
说着,便站了起来,命人取马。
…………
扬州的船坞,已重新经过了改造。
大量的匠人抵达扬州之后,他们已将陈正泰的图纸研究透了,很快,他们就察觉到了这图纸的价值。
这些特意派来这里的匠人都是有经验和一定能耐的,经过一番深究,理论上而言,或许……还真能成!
娄师德现在不过区区一个校尉,一下子从高处摔了下来,此时他很清楚,若不是陈正泰作保,自己只怕一辈子也不能翻身了。
这是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了,于是忙征集了大量的青壮,在水寨中操练,另一方面,却是火速的请匠人们造船。
一年之期,时间紧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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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送来的钱粮是足够的,因为资金充裕,又有足够的精良匠人协助,所以这船造的很快。
造船最难的一部分,恰恰是船料,若是事先没有准备,想要造出一支可用的船队,没有七八年的功夫,是绝不可能的。
不得不说,隋炀帝简直就是娄师德的大恩人哪!
另一边在造船,这边自是招募当地的壮丁进入水寨了。
娄师德决心亲自来操练这些壮丁。
而今,可供操练的舰船并不多,不过数艘而已,于是索性让壮丁们轮番出海,其余时候,则在水寨中操练。
这些壮丁,大多都是当初罹难的船员亲族。
一方面,优先招募他们,另一方面,待遇丰厚,进了营来,成日大吃大喝,陈家别的不擅长,可是陈家的米却是很养人的。
但凡是应募的,或多或少心里怀揣着仇恨,本是想着熬一阵子苦,为自己的亲族报仇,可哪里想到,进了营,猪肉和羊肉管够,除了操练辛苦,其他的统统都有。
原本水寨想要装配火器。
只是这笨重巨大的火炮上不了船,至少现在的技术做不到,后座力太大了,只怕还未将对方的舰船轰烂,自己就已千疮百孔,便是火枪也不便利!
一方面是海上颠簸,一旦发射火枪,几乎毫无准头,另一方面,也是火药容易受潮的缘故,若是出海几天,还可以勉强支撑,可若是出海三五个月,什么防潮的东西都没有什么效果。
因而,只能以冷兵器为主,所有人刀枪剑戟管够,配备弓弩,尤其是连弩,直接从长安运来了一千副。
娄师德接受了沉重的教训之后,现在脑海里想着的都是高句丽的舰船,想着他们的优势和短处,一连三个多月时间,第一批的舰船已成型了,上千个匠人日夜忙碌,工期很快。
不等娄师德兴冲冲的登上新舰,另一边,自己的兄弟娄师贤匆匆而来,边道:“兄长,刺史有请。”
刺史……
一提到这个刺史,娄师德就心思复杂,当初他才是刺史呢,若不是论罪,怎么可能被贬官?
而这新任的刺史,乃是朝中百官们公推出来的,叫崔岩!
崔岩出自清河崔氏,他的父祖都曾任高官,入朝之后,官声自然很好!
当然……这个官声……是颇有水分的,在这个以家世论长短的时代,崔家和绝大多数世族有姻亲,本身就是天下有数的大世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无论是朝中还是地方的州县,谁敢说一句这崔家的郎君官声不好来着?
如所有大世族的子弟一样,崔岩为官之后,一直受到提携和同侪们的帮助,历任了御史,此后放为吉州刺史,总而言之,这一路都有功劳,美誉甚多,被人称之为虎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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