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健是如此,新军的这些将士也同样如此。
只是……这种觉醒,到底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也只有天知道。
也罢,就由着他去吧。
转眼已过去了两个月,此时刚刚开春,贞观九年的初春来的格外的早,长安的院试,也已在即了。
到了二月初八这一日,一辆四轮马车特意来迎接武珝。
其实大学堂门口的马车有许多,如长龙一般,都是送生员们去考试的。
二期的生员们如今磨刀霍霍,像开闸洪水一般。
而武珝读了两个月的书,登上车的时候才发现,陈正泰已在这车厢里面等待着她了。
武珝见了陈正泰,受宠若惊的样子:“恩师……”
陈正泰朝她颔首:“你这两个月学的不错,今日便是考试了,若是能得功名,那么你就是天下第一个女秀才。”
武珝的脸色显得很平静,道:“这些并不重要。”
陈正泰讶异地皱了一下眉,“嗯?”
武珝继续道:“因为对学生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得功名,女子得了功名,又能如何呢?最重要的是,若是因此而得到恩师的青睐,自此之后,能留在恩师身边,学习到真正有用的东西。”
陈正泰失笑起来:“难道这经书中的东西,便没有用吗?这些话,可不能对外说,如若不然,天下的大儒,非要炸了不可。”
武珝见陈正泰笑起来,也轻松了不少,她认真的样子道:“学生斗胆,因为学生觉得这些东西都没有用处,就说这些经义,看上去圣人说的话,每一句都有道理,都发人深省,可本质,不过是最无用的道理罢了,许多的道理,空洞无味,用来教授还不经世事的孩子倒是有用,可对真正有阅历的人,又有什么用处呢?”
武珝说着,又道:“至于那些史书,都说历史便是一面明镜,可在学生看来,这史书,只需看一本便可以了,不需去看历朝历代的历史。”
陈正泰反而来了兴趣:“这是何故?”
武珝想了想道:“因为历朝历代都注重以史为鉴,可学生读下来却发现,历朝历代也都在重蹈历史的覆辙,前朝所犯下的错误,到了今朝,依旧还是会犯下,一千年老祖宗们办下的糊涂事,千年之后,这样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所以……只观一部史书,便可知道……这历朝历代的历史大抵是什么样子了,只是换了一个朝代,换了一个天子,换了人名而已。”
“哈哈。”陈正泰没想到武珝读了这么多书,最后得出的竟是这样的结论。
于是他道:“你的话虽有偏颇,却也有道理,所谓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即是如此。这大抵是因为,固然时代不同,可人性却是相通的缘故吧。”
武珝眼眸一亮:“想不到恩师也有这样的感慨。”
她越发觉得陈正泰神秘莫测了。
在学堂的时候,他见许多先生对经史如痴如醉,心里不免有些郁闷,藏着的许多话,自然不敢当着这些将这经史奉若圭臬的先生们那说出来。
哪里晓得,恩师早就洞察了真相。
陈正泰则是摇头道:“你不要乱说,坏了我的名声,我何时有这样的感慨?好啦,去考试吧,好好的考!若是高中……我教授你一些更有意思的东西。”
陈正泰虽是矢口否认,可武珝心里却是认定了陈正泰乃是自己的知音,心里已是喜极,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多看了陈正泰几眼。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是孤独的,她虽被人瞧不起,被人凌辱,可她过于聪慧,却难免有几分对人瞧不起,直到遇到了陈正泰,方才知道,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难怪陈家能声名鹊起,这都是因为恩师有着管仲乐毅一样的智慧啊。
四轮马车徐徐抵达了贡院。
武珝下车,回眸朝陈正泰看了一眼,嫣然一笑道:“恩师,我去啦,过几日我要去恩师府上吃饭呢,到时我还要吃那肉团……”
说罢,提着考蓝,隐进了人流之中,只留下一道娇弱的身影。
陈正泰依旧还坐在车里,这里人多,他不敢轻易下车,容易被有心人围殴啊。
倒是武珝留下来的话,令陈正泰不禁失笑。
他突然发现,武珝竟比从前少了几分让人恐惧的气质了。
或许……是因为交心了一些吧。
至少敢在自己面前说一些‘大逆不道’之言了。
却在此时,听到车厢外头有人欢呼道:“魏家公子来了。”
不知喊话的是何人,一下子,这贡院外的人群像是炸开了一般,无数人自觉地分出道路,让一辆马车到了贡院大门,而后,一人提着考蓝下来,许多人纷纷上前,作揖见礼。
魏征的名声还是很大的,而且老少咸宜,世族觉得魏征是自己人,读书人觉得魏征刚正不阿,便是寻常百姓,也觉得他是为民请命。此时的魏征,更像是如日中天的网红,便连他的儿子,竟也沾了这份好名声。
魏叔玉下了车,见无数人朝他作揖,自也是彬彬有礼的回礼。
有人打趣道:“魏公子可有信心吗?”
魏叔玉听到此,不禁失笑起来。
众人见他笑,便也纷纷哄然大笑。
魏叔玉咳嗽一声道:“倘若连区区一个女子都及不上,那魏某便没有面目做人了。”
说着,便昂首挺胸进入了贡院。
陈正泰此时,却已吩咐车夫赶车远去。
…………
武珝轻松的进入了贡院,这一切都轻车熟路。
要知道,现在大学堂的规模更大,所以专门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完全模拟了一个全新的长安贡院出来,哪怕是贡院里的一块石头,都是一般无二。
而之所以如此,只是要让生员们有真实考试的感觉,完全沉浸入考试的状态,另一方面,人进入了熟悉的环境,会有安全感。
这‘山寨贡院’进的多了,如今进了真的贡院,发现里头和自己从前隔三差五进去的一般无二,自然也能去除心理上的紧张。
考试本就是心战,同样实力的人,谁的心态更稳,谁高中的几率便更大。
“还真是一般无二。”武珝抿抿嘴,心里默默地道了一句,随后拿着自己的考牌,进入了一个考棚。
许多人见她是女子,纷纷侧目过来,又见她生的绝色,便有人惊为天人。
只可惜,武珝一路过来,目不斜视,连多看他们一眼都觉得是浪费。
入了考棚,便从容地端坐。
‘片刻之后,试题放出,武珝只一看试题,随即俏脸上便露出了酒窝。
这题……很容易。
哪怕寻常人要苦思冥想去破题,可对于武珝而言……这实在是太轻巧了,她的小脑袋瓜,却不知是什么做的,只心念一动,随即便取笔墨笔走龙蛇。
另一边,魏叔玉也已开始做题了,他毕竟是有家学渊源的,而且确实不愧是魏征的儿子,脑袋比较灵光,所以他开始闭目,推敲着自己即将要作的文章如何下笔,又如何承托题意。
良久之后,他才张开眼来,心里已有一些雏形了。
于是他起身,如谦谦君子一般,不咸不淡的开始研墨。
而后提笔,就在下笔的这一刻,他心里不禁想:“那个叫武珝的女子……却不知是否已经开始做题了,又或者……在搜肠刮肚吧,此女听闻……平平无奇,却不知那陈正泰,何故要立这场必败的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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