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当先道:“陛下,劳师远征,此番耗费了无数的钱粮,臣以为,此时既然久攻不下,不如鸣金收兵,择日再征。”
李世民深深看了长孙无忌一眼,道:“长孙卿家和朕想到了一处去了。”
李靖则道:“陛下,至多三个月……”
李世民摇摇头:“三个月?你可知道这三个月,会有多少将士要冻死,又需折损多少将士吗?现在军中的士气已经低落,朕昨夜巡营的时候,看到许多将士都冻得青紫,朕能弃他们于不顾吗?朕给你一个月吧,一个月之内……若是再拿不下安市城,便立即班师回朝。”
李靖心里叫苦,一个月……想要攻下这样的坚城?
可能吗?
李世民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并不给李靖多余的时间。
在他看来,一旦一个月拿不下,就意味着这一场战争已经失败了。
因为一个月之后,远征的将士势必士气低落,也有大量的伤亡。
李靖想李世民多给一点时间,可显然不可能了,他无奈,只好点点头道:“是,不过……”
他想了想道:“昨日,臣攻城的时候,又见了不少重甲的将士,而仁川那里,迄今没有战报。天策军到现在为止,似乎也没有进攻的打算,陛下……此事……不可不慎啊。”
李世民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张千心思深,所以对于这事,一直不敢提。
而长孙无忌也是个风吹两边倒的性子,在没有摸透李世民的心思之前,也绝不会开口。
其实这个事,身边没人去提,李世民也绝不去开口。
倒是李靖性子还算是老实,觉得非要说一说不可,这毕竟不是小事。
李世民只好绷着脸道:“一切回到了长安再说吧,此事朕会彻查清楚的。朕不相信……陈正泰会为了钱,做出这样的事来。”
长孙无忌心里想,前些日子还说陈正泰真是为了钱丧心病狂,算是将陈正泰贪财的事定性,现在好了,连爱钱都不是了,莫非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长孙无忌纠结了一下,最后道:“对,臣也以为陈正泰绝不是这样的人,他虽也爱财,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怎么可能……贪图这点钱财呢?”
李靖则是脸色凝重地道:“可是陛下,臣听说的却是,陈正泰卖给高句丽人的甲胄,价格格外的低廉,说是半卖半送也不为过,臣还听说过一些流言蜚语,甚至还有人说……说……”
“好啦。”李世民却像是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摇摇手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了,不必再说了,朕心里自有主张。”
李靖看着李世民,其实……他挺心疼李世民的,要让李世民接受这个现实,很难。
其实甚至李靖自己,也有一些不相信。
因为他觉得陈正泰不是一个蠢人,那样一个人,绝不可能做出这样愚蠢的事吧?
可是问题是……现实就在眼前啊。
看了看李世民不甚好看的脸色,他便只好住了口。
此时,他最要头痛的,其实是投入多少的兵力,付出多大的代价,拿下这安市城的问题。
可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匆匆进来,大声道:“陛下,陛下……快看……陛下……快看啊。”
这一道叫声太突然太刺耳了,帐中君臣们不免震惊,李世民正色道:“何事?”
“陛下……外头……来了人,说是……说是……城中要乞降。”
“乞降?”李世民哭笑不得,自是觉得难以相信的,于是他和李靖对视了一眼。
李靖亦是下意识的就道:“恐怕有诈。”
李世民点头。
这是两个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军事天才的论断。
当然,这肯定不是信口开河。
而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城中那个油盐不进的人……绝不可能轻易就乞降的。
这么久以来,那个人都稳如老狗一般。
无论李靖使出什么计策,依旧如磐石一般在安市城中,这样的人……会轻易的乞降吗?
而这进来禀报之人却是道:“对方已派来了使者,不只如此,安市城的城门已是开了,已经有探马先行,进城打探。”
李世民这时又狐疑了起来。
若是乞降,怎么使诈呢?
这毕竟不是能如演义中一般,可以玩诈降和空城计之类的时代!
要知道,对付空城计和诈降,像李世民这样的人,可是有一百种办法去分辨真假的啊。
比如,像这样的乞降,会让城中的人放下武器,先行出城,而后派出小股的斥候入城刺探。
李世民表情凝重起来,认真地道:“使者人在何处?”
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撼了。
这就好像,玩撸啊撸的时候,自家的水晶只剩下一丝血,结果对方直接投降了。
匪夷所思啊。
李靖此时脑中已开始不断的思索,这乞降的背后,到底暗藏着什么。
他带兵打仗了一辈子,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啊。
过不多时,便有一个高句丽人进来,此人先取书信,交给李世民。
李世民先不接书信,而是看着他道:“你是何人?”
“罪人燕窦。”
这燕家,乃是高句丽的大姓,李世民却观察着此人:“城中的大将是谁?”
“是……是……乃是渊盖苏文。”
李世民点点头,这个人……他是有一些印象的,知道渊家在高句丽掌握着不少的大权,至于这个渊盖苏文,显然就是渊家之人,想不到此次城中阻挡他的,竟是此人。
于是李世民又问:“他想要乞降吗?”
“渊盖苏文已死,降的乃是渊男生以及诸将。”这燕窦老老实实的回答。
李世民有些意外,便道:“如何死的?”
燕窦犹豫了片刻,才道:“他自知不敌天兵,心中惭愧,害怕自己受辱,所以自尽了。”
“喝了鸩酒?”
燕窦却是有些慌了,他眼珠子乱转。
李靖在一旁,似乎察觉出了点什么,厉声道:“从实招来。”
燕窦一惊,只好硬着头皮,期期艾艾地道:“乃是……乃是用长戈自尽的。”
“长戈?”李世民皱了皱眉,和李靖对视了一眼。
这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李世民冷笑道:“朕还第一次听说有人用这个东西自尽的。”
用刀剑倒还能够理解。
这长戈和长矛一样,都是长兵器,这玩意自尽起来,可不太方便呀。
于是李世民道:“那朕倒是很想看看尸首,且看看……他怎么一下子用长戈击中自己的要害。”
“这……”燕窦更加慌了,结结巴巴地道:“其实……一次没有中要害,而是……而是渊将军用长戈,捅穿了自己十几次……这才气绝的。”
李世民:“……”
帐中安静的可怕。
所有人脑海里,想象着这么个奇怪的死法。
李靖则道:“都是一派胡言,没一句真话,来人,将这细作拿下。”
其实燕窦也是无语。
他得掩盖渊盖苏文死的真相,毕竟儿子和部下杀死了自己的亲爹和上司,本就是有伤天和的事,这事儿是决不可泄露的。
他慌忙道:“我……我说的都是实情,现在少将军渊男生,已是带着众军将开了城门,愿意归唐,绝没有半分的虚言……国内城都已陷落了,大王也已成了阶下囚了……难道这个时候,区区一个安市城,还敢抵抗天兵吗?”
前半句话,李世民听都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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