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人大闹九玄拍卖馆的事有好事人在传,传的倒不是别的,是秦流西这个道医,很是邪门啊,就因为看出那吕氏身体一个虚不受补,就整出一个吃绝户的阴谋来,让人好生惊叹,也有些身子孱弱的贵人不禁反思,自己这身体越补越弱,是不是也是因为虚不受补?
一时间,补品药材方面颇有些滞销,这让各大药行药商都气得不行,暗地里怪秦流西多事,这是后话。
处于事件风波的当事人吕笑珊处理好祖坟的事,把秦流西亲自送回九玄拍卖馆,郑重地行了一礼:“给少观主的报酬我回头会送来。”
这次秦流西非但给她点出身体的毛病,还帮她处理了那么大的一个祸患,又给吕家重新点了一处风水宝穴,这报酬肯定不能随意了。
秦流西说道:“还请你把这报酬的七成折换为米粮药材送到川渝东部一带的流民,以我漓城清平观之名行善,另外三成作为善银再送来九玄拍卖馆就行了。”
吕笑珊愣了一下:“七成行善?”
秦流西点头:“道家本就讲究五弊三缺,道士以玄门五术替人消灾解难,本就有逆天改命一说,为此凭此所得,需取之有限,而布施行善也可抵消这五弊三缺。这也是我们清平观弟子在俗世行走济世的准则之一,积善积德。”
吕笑珊肃容:“少观主大善。”顿了顿又问:“为何是送往川渝东部呢?”
秦流西轻叹:“那边今年会艰难些,恐有旱灾。”
吕笑珊蹙眉,道:“这事我记下了,会安排人去办,我们吕家也会跟着为善的。”也算是为父亲积德,让他老人家消除之前被人压制的怨念。
“福生无量天尊。”秦流西作了个道礼,看着她道:“因果报应,自有天定,吕小姐不必为不重要的人沾上命孽,有损福报。”
吕笑珊一惊,定定地看着秦流西,后者微微颔首便进了拍卖馆。
吕笑珊看着她消失,便上了马车,闭目养神,半晌,才睁开眼,眼里一片冷然。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张家的人,也该受一下她所受过的磋磨和煎熬。
秦流西的出现,让得到消息的蔺相松了一口气,没有出事就好,不过他想到安诚侯这两日疑神疑鬼的,还神秘兮兮地向他打听,有没有人找他要蛟珠,那青黑和憔悴的脸色无不显示他这两日遭的罪。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安诚侯周遭特别阴冷,难怪他在四月天都穿锦袍披个薄披风。
这是中邪了吧?
蔺相摸着玉符,安心极了。
接下来几天,秦流西除了给之前看过的病患复诊,就待在九玄里修行,到长生殿里取了些药材掐了些药丸,才带着滕昭去城隍庙做了两天义诊,以至于想要到九玄里找秦流西求医的人都扑了个空。
在城隍庙这一片活动的,多半是在外逃难过来的难民,贫苦,便是身有不适,多半也是小病小痛,能扎几针的,扎了就好,再开个便宜的经方,药草都是一些在山里常见又能采摘的。
义诊一来是为行善,二来也是想锻炼滕昭,让他有机会实践。
一开始滕昭看到脏兮兮的小难民,还不敢去扶脉,是秦流西逼着他去的,这看了第一个,难受了一会,再扶第二个,就容易接受多了,只是每结束义诊后回到住处,他都会从头到尾清洗一遍自己,倒不是嫌弃人家有病,而是他受不住脏污。
秦流西倒没骂他矫情啥的,只要他学到了本事,成为厉害的人物,不管他有什么怪癖和怎么矫情,外人都不会在意,只会在意他是否有能耐。
而对于医术,她对他的要求是极为严厉和严格,因为辨错症开错药方,是很容易死人的,所以每日义诊,滕昭都得记录看过的病人病例,以便反复琢磨钻研。
当然了,两个半大孩子办义诊,也不是没有受到质疑声,尤其是秦流西看就算了,世间也不是没有像她这样年纪的英才。
可滕昭这明显是个孩子,让他扶脉看诊,凭什么,把人命当儿戏吗?
一如眼下。
面对对面一个混混模样的质疑,再看周围的议论声,秦流西双手抱臂,道:“我们师徒在这义诊,分文不取,只为行善。我徒弟年纪小,才要学着扶脉辨症,有何不对?哪个大夫不是自小学起的?我早就先把话说在前面的,愿意就来看,不愿意就作罢。所以,爱看就看,不看滚,自有人会找我看!”
“嘿,你这小子很嚣张啊。”混混撸了袖子,恶狠狠地道:“信不信白爷我让你走不出这个庙。”
秦流西冷笑:“我走不走得出这个庙就不劳你费心,倒是你,活不活得过今年,却是难说。”
白混混脸色一变,双拳一捶桌子,双目瞪得浑圆:“小王八蛋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你迟早要完!你脸色蜡黄,双眼泛红丝,眼球发黄眼眶青黑,近来眼睛看物不够清晰了吧?口臭得跟吞了粪似的,牙龈肿胀出血,鼻腔也时不时出血吧?”
“你胡说……”白混混刚开口,他的鼻腔就涌出两行鼻血,不禁一惊。
众人也都惊呼起来。
白混混捂住鼻子,看着秦流西的眼神有些变了。
“徒儿,你说他啥毛病。”秦流西冷漠地盯着白混混。
滕昭在秦流西说的时候就已经在看了,道:“师父,可是肝出问题?”
“可不就是肝。”秦流西盯着白混混道:“你按一按自己的肝脏处,是不是有点发疼,你平日里必定是三餐不离酒,流连花丛日夜颠倒,你还伴有腹痛腹泻,疲惫乏力,食不知味吧?”
白混混已经身子发抖了,因为她说的全中,他还以为是自己在楼子里玩大了。
“我,我……”白混混哆嗦着唇,猛地一跪地,伸出手:“大夫,你给扶个脉,我这问题大吗?”
秦流西摇头:“问题大了,病入肝脏,回天乏力,回去该吃吃,该喝喝,别费银子买药了。对妻子孩子好些,好歹能让娃儿心甘情愿的给你扛幡摔盆!”
呸,一个身带命孽只会打老婆孩子的暴力男,既然病入膏肓,死气上头了,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人群中,有人看着这一幕,都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说这混混没救了啊。
白混混也懵了下,然后跳了起来:“你放屁,你就是庸医,没本事就在这胡说八道。”
“像你这样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人我也见多了。”秦流西并没有被气到,淡淡地说:“你自己造过孽,总是会遭报应的。”
白混混瞳孔一缩,拳头捏得咯咯响。
秦流西丝毫不惧地和他对视。
“爷就不信了,没有大夫能给爷治好这病,你给我等着回来踹了你这摊儿。”白混混终究没做什么,只撂下一句。
他提脚走了两步,秦流西道:“肯定会有大夫说能治,但却是骗你银子的,鼻梁生恶痣,眉毛杂乱,近日会破财之兆,你还是留几个钱给孩子娘给你养崽子吧。”
白混混脚步一趔趄,回头狠狠地瞪了秦流西一样,飞快地走了。
秦流西收回视线:“下一个,谁来。”
“我我,大夫,该我了。”有人第一时间冲了上来,道:“大夫,你快说说,我啥子毛病?”
秦流西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毛病是你吃得太多,寒积便秘,回去吃点巴豆吧,下一个。”
那男人涨红了脸,以袖掩着脸跑了,惹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少爷,这个道医的嘴巴太毒辣了点,脾气还大,要不咱们就别去讨嫌了。”人群里,有个小厮对站在身边的一个男子说。
那男子道:“有本事的人才脾气大,最怕脾气大还没本事,走吧,排队去。”
秦流西刚给一个皮包骨,肚子却鼓起来的小孩扶了脉,又看向带他来看诊的妇人,眉头皱起,问道:“你们这是吃了观音土?”
有的人听了,都惊呼起来,这京里的难民,还有人吃观音土?
这几年也没有大天灾,再苦再难,哪怕吃草皮都没落到吃观音土的地步啊,这对母子怎么会吃这观音土?
妇人垂下头,呐呐地回道:“是被迫的。”
秦流西看她满面愁苦,面黄肌瘦,死气聚顶,身上套着破烂还不怎么合身的衣物,说道:“吃下去也有一段时日了,就算排出光靠药还不行,需要配合针刺还有饮药,要花银子。”
妇人一听,搂着孩子的手紧了紧,抿着唇,道:“多谢大夫,我们不治了。”
他们要是有银子治病,也不会拖到现在了。
秦流西看她想要离开,道:“你若想治,就且在这等一等吧,会有人帮你的。”
妇人愣住了。
秦流西又看了两个难民,直到一个脸容清隽却脸色寡白身材消瘦的青年坐下来,她才道:“和难民争利,公子这脸不烫?”
陆寻:“……”
原本是不烫的,可被这么一说,这脸就热辣辣的,涨得通红。
他低头看一眼明显有些老旧的衣衫,微微侧头瞥向自家的小厮,都是你干的好事。
小厮讪笑,少爷您龙章凤姿,穿着旧衫也掩盖不了这通体的气质啊。
陆寻抬头看秦流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便咳了一声,道:“也有投帖子去求医,奈何得不到回应,偶然发现您在这义诊,就……”
秦流西指着吃观音土的妇人,对陆寻道:“你要是承包他们的诊金,就给你看。”
陆寻讶然,看向妇人和她手上拉着的面黄肌瘦,只有一个硕大肚子的小孩,便点头:“可以。”
妇人有些意外,噗通地拉着孩子跪了下来,冲二人磕了几个响头。
“先等着。”秦流西对妇人安抚一句。
妇人哽咽着点头,退到一旁去,抱着孩子不错眼地看着这边。
秦流西这才让陆寻伸出手,双指搭了上去,轮着在左右手探脉,看着他脸上的一点白斑,道:“从前的大夫是怎么辨的症?”
陆寻回道:“因是腹痛恶寒肠胃不佳,说脾胃虚寒的有,亦有说是时疫,入冬后好了,可如今天渐渐热起来,这腹痛却是越来越频繁了,烦躁不安,也不知是什么病?”
秦流西起身,让他张嘴,见他唇内有粟状透明的点粒,又让他站起来,按了按他的腹部,道:“你的脉象显示胃中寒热不均,肺腑期气虚,说你脾胃虚寒倒也有一点对。但让你不适的罪魁祸首,却不是它。”
“敢问是?”
“毒。”秦流西看陆寻脸色大变,解释道:“准确来说是虫毒,也就是蛊虫之毒,在首次发病之前可前往湿热之地,如南疆湘南那些容易产生虫疫的地方?”
“我们家少爷过去一年都在盛京,并没有去那些地方啊。”小厮道。
秦流西说道:“接触蛊毒疫水或误饮,都会生蛔虫。”
她一边取了朱砂和符笔,取出一张药符画了个驱虫的灵符,道:“不必过于担心,一般的蛔虫蛊罢了。冬日天寒,蛔虫蛰伏不动,故而你会舒坦些,但天热了,你的肺腑气机弱,乃至于胃部同样冷热不均,使得五脏功能失调,蛔虫不安其位,这才上下窜动导致发病。”
陆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厮搓了搓手,道:“您意思是说,我家少爷肚子里长了虫么?”
“嗯。”秦流西说道:“蛔虫都好窜善钻,畏寒喜热,闻甘则动,遇酸即止,如今天热,它频繁钻动也是正常。”
陆寻的脸色越发的青了,别说了,说得他想剖腹取虫了。
秦流西把画好的符递给他,又开了一个四君子汤的经方,说道:“把这药符化在四君子汤里喝了,上个茅房拉出来也就好了。”
陆寻的指尖发颤,想到那画面,他浑身哆嗦了下。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你们跟着我去长生殿吧。”秦流西指了那对吃观音土的母子。
她刚站起来,就有人气势汹汹地驱赶难民,走过来一脸傲然地道:“这就是住九玄的那位道医吧,我家主儿请你治病,这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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