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慈云大师的脸上,秦流西没有为难滕天翰,与他一路行车回城,至于他所求为何事,却是为他独子而来。
秦流西仔细看他的面相,道:“贵公子是怎么了?大人的面相并不像是家有大病之人,子女宫也并无晦暗。”
滕天翰一讶:“阁下会相面?”
“怎么,慈云大师没有告诉大人你关于有缘人的本事,大人就这么干等,是自信一定能等到?”秦流西莞尔。
滕天翰说道:“我虽没落发,却算是慈云大师的半个门外弟子,年少时也侍奉过大师几年,听他老人家传教。”
秦流西看了他手腕上盘得发亮的念珠一眼,道:“原来是与佛有缘。你也别阁下阁下的叫,我是漓城清平观的道长,道号谓不求,故此也会一些相面之术。”
滕天翰拱了拱手:“大师有礼。”又道:“我儿是无大病,却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孱弱之症,再有他的脾性……”
他话音一顿,想到儿子的行径,眉眼间颇有一丝无力感。
“所以你是想求医?”
滕天翰点点头。
秦流西沉默了一会,道:“我有一术,为太素脉法,可知前事预福祸,诊父之脉,可知子吉凶,大人可敢让我扶脉?”
滕天翰愣住,他求的医为独子求,可对方却要扶他的脉?
平日断案如神有腾青天之称的滕天翰,难得露出和平日沉稳冷漠勃然不同的表情来,定定的看着秦流西,道:“诊我的脉便可知我儿的命数吉凶?”
视父知子,何其怪哉?
滕天翰虽与佛有缘,多年为官,近年更是升了大理寺少卿,方技之流,如神婆方士装神弄鬼的,他看过不少,可诊脉而知子吉凶的,却是并不曾听闻。
而盘腿坐在面前的孩子,她也只能称为半大的孩子吧,自己都可以当她爹了。
这个年纪尚轻的小方士,真有那本事?
秦流西与他对视,并不躲闪,道:“滕大人是鳏夫吧?”
滕天翰缩在袖中的指尖一抖,脸上却是神色未变。
如果外面赶车的车夫知他的来历,那应该也知他亡妻已去了多年,如今的独子,便是亡妻难产生下的。
他伸出了右手。
秦流西笑了笑,微微吸了一口气,一手伸出双指抚上他的脉象,心中默念太素脉诀的同时,另一手掐着法诀。
太素脉法以轻清重浊四种脉相为其主论相人的根本法则,脉相轻清者为贵,重浊者为贱,而男子主要相肝脉之相,与此知功名富贵。
滕天翰的脉轻而清,纵有小疾,却是直清不浊。
他出身世家,年十九已考取进士,及冠之年成家立室,从一地知县做起,一步步的爬至如今的四品少卿,他如今的年龄不过是三十二,官途尚未到底,知天命之年之前便能官拜二品。
秦流西眼睛都没睁,一手扶着脉,便已说出他的来历和前程。
滕天翰眼神震动。
“……脉滑如珠丸之无端,重指即优,举指浑然,大人你却是三部常滑,主肝气不足。平日肝脏隐隐作疼吧?大人虽忙于公务,也得注意肝脏排毒养护,否则时日久了,小疾成顽疾,再富贵,也终日与药物相伴,甚至疾不可为也。”秦流西的声音在小小的车厢里尤为清晰。
滕天翰听到这,神情也凝重了些。
竟真有几分本事。
宫中的太医也曾给他扶脉,说他肝脾不和,药是吃过,却因为公务繁忙,又挂心独子,也并不注重养生。
秦流西掐着法诀,再探下去,眉尖微微隆起又松开,半晌收回了双指。
滕天翰递给她一面帕子擦手:“如何?”
“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大人想先听哪一个。”
滕天翰心头一颤,道:“是关于我儿?”
“大人与贵公子父子缘薄,平日相处,你们并不亲厚。”
滕天翰辩驳:“他自小失了亲娘,又身有孱弱之症,导致脾性异于常人,要是身体好转,或许……”
秦流西摇头,说道:“大人,脉象不会骗人,你和小公子,父子缘薄。”
滕天翰的脸色渐渐有些难看。
父子缘薄是什么意思,他明白,要么就是父子情断,或一人死,要么就是彼此天各一方。
“另一个好消息是,大人将娶新妇,人丁旺盛,儿孙满堂。”秦流西道:“此外,大人知天命之年有一杀劫,若能过,可安寿。赶尽杀绝并不会使大人平步青云,一步登天。酷吏纵然能使您政绩斐然,得以重用,却也会使大人名声可畏,有伤天和,随时可弃。事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滕天翰的后背发寒,耳朵嗡嗡的。
秦流西的语气很是平淡,可他愣是从中看到了此后的血雨腥风,让人心惊。
滕天翰深吸了一口气,问:“你,相得可准?”
“准与不准,在于大人信与不信。我说你和贵公子父子缘薄,并非是说他命短,而是他和您,甚至家族,情缘淡薄。非是小公子身体之故才会如此,而是命数。”秦流西淡淡地道:“大人也别愁,这一个虽缘薄,您还有至少两儿承欢膝下。”
那我是该哭呢还是笑呢?
滕天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一面说自己和儿子缘薄,另一面又说自己人丁旺盛。
是了,昭儿都已经七岁了,家里也早已有意给他续弦,也已经看准了一人,最迟年后就抬进门了。
滕天翰道:“不管如何,还请大师为我儿看诊?”
秦流西点头,伸出手。
滕天翰不解:“???”
“大人,该付我替您相人的卦金了。”
滕天翰反应过来,连忙去翻袖袋荷包,却发现自己身上并无带着荷包,都在小厮管事那里呢。
看着秦流西清澄的眼,他有几分窘迫和尴尬,道:“我身上并无银两,待回城以后,我再给?”
秦流西收回手,道:“也行。”
她想了想,又道:“大人若不给卦金,给我寻两个得用的手艺人,也能抵了卦金。”
“哦?你要什么手艺人?”
“会做蜜饯果子,手脚利落又干净的。”秦流西道。
就这?
滕天翰还以为要什么厉害的人呢,但是,做蜜饯果子的,她是好吃这个甜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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