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蓬莱古刹镇压的罪恶之骨异动不断,当时的远明主持以牺牲双眼的因果窥得天机,百年后,罪恶之骨将迎回主人,必会致生灵涂炭,天下大乱,而能前来寻骨之人,必是焚骨救世之人。
远明主持以己身入骨,以自身修行为阵,以千年佛塔为笼,将罪恶之骨镇压,静待救世之人。
百年来,他也一直在和那块骨头在作抗争,以免被同化,成为其傀儡,沦为祸害苍生的根源。
去岁夏末,果然如窥探出来的天机迎来了罪恶之骨,也就是佛骨之主,远明主持散尽一身功德修为,与之斗法一天两夜,牺牲古刹三十八个弟子,才将将守着这一根佛骨,未被夺去。
如今的远明主持,早已是强弩之末,仅凭一点点古刹的信仰功德,和唯一的小弟子日夜诵经才压住了那蠢蠢欲动的佛骨。
可幸的是,他终于等来了那可以焚灭一切罪孽的人。
听着远明主持那轻描淡写的说辞,秦流西喉头堵得不行,看着他那空洞没有焦距的双眼,以及他那枯瘦的身材,深吸了一口气,把胸腔处升起的戾气给强行压下。
“我等道行不够,无法将其诛灭,只能为正道抢得一点时间,可幸他需要的同样是时间,如今正邪对立,彼此争的皆是那一线生机。小施主,这苍生,得靠你们守护了。”远明主持的眼睛明明早已瞎了,却仍能精准地看着秦流西的方向。
秦流西问:“主持大师高义,敢问如果我现在和他对上的胜算几何?”
“时机未到。”远明主持浅浅地笑:“小施主莫问胜负,心中有道,自可道法无边,修行之路漫漫,汝任重而道远。”
秦流西抿起了唇。
远明主持:“小施主,予老衲坐化吧,只有你才能焚化那根佛骨,使其无法得之。”
秦流西捏着拳头:“主持大师,您会死的。”
“老衲今达一百八十有三,若非此骨难灭,早该圆寂,如今乃是求仁得仁。”远明主持十分慈悲,道:“老衲,已修得功德圆满。”
一旁的小和尚跪坐在地,双手合十抵在胸前微垂着头。
可秦流西的心却跟塞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堵,说道:“大师,那佛骨,您能脱离出来,我一样可以将其焚毁。”
“它早与老衲形为一体,不可割离。”若非,那兕罗怎么就差一点没能得手了去呢。
秦流西的指甲掐进了手心,所以就让她把他火化吗?
他不是什么邪魔外道,自己岂能做?
秦流西内心始终保存着一丝柔软,并非如水一般温柔,而是谨记师父所说的,行善积德,凭本事帮助更多的人,广积福荫,而非害人。
让她将这位高僧火化,未免太残忍。
“小施主,不必愧疚,老衲毕生所愿,莫过于皈依我佛。”远明主持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这里,笑容自如松容,还有一种超然。
他已经完成了他所能贡献的。
秦流西再无二话,意念一动,一簇火红刺目的业火在指尖舞动着,顷刻,在远明主持的笑容下,弹了过去。
轰。
业火将其包围,焚化,远明主持的脸庞在火光中忽明忽灭。
小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阖上了双眼。
秦流西跪了下来,双眼倒映着那火光。
又一个。
为给正道争些时间,师父走了,如今这位得道高僧,也去侍奉佛祖了。
业火在焚烧着,有靡靡梵音,似从天际传来。
而在某一处,兕罗阴沉着脸,把一个泥人捏成了碎片,半晌又轻笑出声,即便缺了一块,也无碍,谁都阻挠不了他。
时间门过去,业火熄灭,那个小小的门洞只有一捧银白的灰。
小和尚念着经文,秦流西始终跪坐着,守在一旁。
一夜过去,晨曦乍现。
小和尚才起身,开始搬些泥砖将门洞垒起来。
秦流西拉着他的手,道:“门洞有舍利,不敛起么?”
她看到那一捧灰中有五彩耀目的晶体,那是属于真正的得道高僧坐化后才会有的舍利,是佛门瑰宝。
“主持有言,他圆寂之后,这个门洞垒砌起来,若有舍利。”小和尚看向已经歪斜的佛塔,声音浅淡:“那此处就是舍利塔,终有一日,蓬莱古刹会重现香火。”
秦流西松开手,与他一道,搬砖砌洞,待得门洞堆砌好,她又施了一个术诀,把佛塔推正了,佛塔门洞也毫无缝隙。
小和尚向秦流西行了一礼,道:“施主自行离去吧。”
秦流西说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了,要不要跟我出去,外面也有许多佛寺可挂单。”
小和尚含笑摇头:“蓬莱古刹,只剩一个僧人,也得守下去,阿弥陀佛。”
他向秦流西颔了颔首便向正殿那边走去,秦流西面向佛塔,见海上升起的日光照在上面,光暖照人。
秦流西在这待了许久,这才离开。
小和尚再过来时,看这边已经空无一人,默然半晌,又再回到殿中,木鱼声响了起来。
玉氏。
玉长空正在翻阅一本奇门八卦阵法,忽然心头一阵悸动,看向虚空某处,站了起来,果然看见秦流西出现在视线当中。
他眼睛一定不定地看着她,眼里有放松,又有释然和一闪而过的喜悦。
回来了呀。
秦流西来到他面前,道:“长空公子,有酒么,能饮一杯无?”
玉长空眉梢一挑,回道:“等着。”
他转身入内,拿了珍藏的酒和两个酒杯再出来的时候,见秦流西已经躺在院中他刚才坐的躺椅上,把那本奇门八卦盖在了脸上,呼吸绵长。
玉长空愣了一瞬,这是,睡着了?
他把酒和酒杯都放在了旁边的藤桌上,坐在了另一边藤椅,静静的看着秦流西。
一个时辰后,秦流西醒过来,眼神一片清明,对他笑了笑:“我没流哈喇子吧?”
“有也蹭书上去了。”玉长空给她斟了酒,道:“是刚回来么?”
“也不是,有些日子了,在瞎忙活,才拔空过来。”
玉长空端起自己的酒杯,和她碰了碰:“欢迎回来。”
一问一答,像是最寻常不过的朋友,仿佛她从未离开过,而他也不曾问她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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