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感情的事情真的不是人可以想象的,白灵月以为这不会是她放不下的事,她可以不在乎,她也真的表现得不在乎。金羽第二天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龙彬也再没提这个人,她依然看着白家酒坊,很多时候都在酒楼里混事情,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似乎,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她的腰间还是挂着云家的那块玉佩,因为再没有可以替换的,多么可笑,分开的时候以为自己足够镇定,却连这么重要的信物都还保留着!她依然以男装示人,墨家里地位够高的,大都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却习惯了她是白公子,现在都改口叫巨子大人了,更加无所谓。
不断有消息传来,由天堂会组织的贫民运动在全国各地大规模爆发,子安城附近也出现了几起民众抗税的事件,城里气氛紧张,官府加派人手巡街,只要有人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暴打。一时之间人心惶惶,街上几乎见不到人,很多人都躲到乡下去了,更有传言许多文士名流都选择归隐山林,隐逸之风在文人之间盛行,大家都想要躲过这个乱世。她坚守着巨子的职责,号令天下墨者抵抗暴力,却不进行攻击,用各种手段保证暴力的最小化。墨家的消息网遍布全国,任何地方的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过她的眼睛,长老带回来关于金羽的一些消息,他没有对她说谎,这个她一早就知道。云天的问题也调查清楚,其实他早已经和云家脱离关系,当然只是表面上,其实他还是在利用云家的势力,和几个兄弟联系很密切,云家似乎也乐见他如此。而另一件事情是,郑洛的行踪再次消失,这也没什么奇怪,他是被当做巨子来培养的,当然可以轻松逃过所有墨者的眼睛。
入冬的时候龙彬接到命令,赶赴京城,本来想把灵玉留下,但思虑再三还是带上了,这样动乱的年头,消息不通,最熬人的就是生死难料,倒不如生死与共。两个人带的行李轻便,酒楼直接关掉了,现在这样光景,本来就没什么生意好做,而且这显然是天堂会的整体调离。
白灵月送走他们之后,站在灵玉曾经住的房间里,发了很长时间的呆,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想的并不是离别伤感,而是如果她只是一个简单的女子,说不定也可以跟着金羽离开,生死相随。就是这样,已经两个月了,她发现自己总是在莫名的时候发呆,突然想起他,想起第一次相见那种命中注定的感觉,想到两个人目光流转中的默契,想到他拥抱的温度,心跳的声音,不禁悲从中来,仿佛一瞬间天翻地覆。原来,真的是深陷进去,不能自拔无法释怀,时间似乎也无法抚平。很多个晚上,梦醒之间,面对漆黑夜色,似乎可以听到金羽给她吹奏过的那支曲子,她知道那是幻觉,于是开始感觉到绝望,她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忘掉这个其实相交不长的男人。她从来没有像普通女子那样,花心思想嫁人的事情,却也没想过不嫁人,如果没有遇到他,她可以嫁给郑洛,但是现在错过了他,她可能一生都不会再嫁人了,怎么可能,再找到一个人,给她同样强烈的感受?
她咬了咬牙,伸手打开灵玉的衣箱,带走的衣服不多,很大一部分还留在这里,她忽然想要换上女装试一试,金羽曾经说过想要看她女装的样子,十几年了,第一次换回女装,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挑了一件湖蓝色的厚裙子,是这个季节穿的,拆掉胸前的白布,几下就换在身上,到镜子前面系好带子,才发现头发很别扭,于是伸手拿掉头上自己做的木钗,一头乌发瞬间倾泻在肩上,望着镜中人的身影,心里微微一动,其实,她也是一个清秀的女子。
“少爷少爷!”门外忽然传来叶儿的声音,她刚刚已经看到自家少爷进了小姐以前的房间,不等招呼就跑了进来,“少爷,刚刚送来了一封你的信!少爷……”小丫头看到她顿时呆住。
她倒是镇定,问:“好看吗,叶儿?过来给我梳一个头发,就梳你家小姐最喜欢的那种蝴蝶发髻,以后不要再叫少爷,你家小姐走了,我以后就是白家小姐。”
叶儿仍然张着嘴瞪着眼,毫无反应。
“怎么了?傻了?”她笑着拿过她手里的信,“我这么多年扮男装也是迫不得已,我是女子把你惊成这样?快过来给我梳头!我什么都会,就是没梳过女子发髻,你以后要教教我!”
小丫头讷讷跟着她走到镜前,麻木地挑起她的长发,机械地梳起来,心已经碎了一地,多少年的少女心事啊,就以这么残酷的方式告终了!
而白灵月利用她梳头的时间,看了手里的这封信,同样是来自于黄琮。其实她从来没有给黄琮回过信,他却总是在给她写。
“白姑娘:
见字如面。
先说一件急事,上一次黄某写给你的信,务必请烧掉,那实在是被他人蛊惑所产生的忤逆想法,忘掉上面的话,也不要再说你从前喜欢说的那些话,切记切记。近来有许多同科学子都罢考,站在了错误的立场上,我和留下的同门中几个佼佼者一起组织学子们向朝廷请命,希望可以网开一面饶过这些年轻人,大家毕竟都是读书人,一时犯错,应该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由于一直忙于这些事情,所以信也写迟了,见谅。
初试已经结束,我在考场上发挥出色,拔得头筹,最近见了许多当朝要人,有些堪称国家栋梁。本次考试的主考官也就是我的恩师当朝宰相云卷云大人,你一定听说过,他非常看重我,多次邀我到他府中做客,今天我在他府中见到了当朝大将军吕将军,只比我年长几岁,却已经是统领三军的大将军,不能不让人佩服。我与吕将军一见如故谈了许多,他希望我参加殿试之后可以到军中追随他,他会在皇上面前请旨,我也看到了自己今后的方向,找到了报效国家的最优途径,相信你也在为我高兴。
殿试结束之后,我争取可以回乡一次,但是姑娘也知道,现在形势不稳,事情多有变化,还请姑娘多多等待,黄某说到做到,定然会回乡去迎娶姑娘。
黄琮敬上。”
从下面的时间来看,这封信写于一个多月之前,平日从京城过来的信件半个月就能到,而且刚刚打开信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信封被人打开过。
她收起信来,抬眼看看自己快要梳好的头发,又看了看后面面无表情的叶儿,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她确实是欺骗了一些人的感情,虽然不能说是故意,叶儿的,黄琮的,也许还有郑洛的,但是她爱的那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天气越来越冷,不知不觉就进入了腊月,她从那天开始就改回了女装,穿的都是灵玉鲜艳的旧衣,虽然觉得不太合宜,但墨家对衣食要求很低,穿什么都是一样的。她现在很少出门,出了门大家也没心思关注她,所以子安城里著名的白公子是女子的消息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倒是酒坊里的伙计们吃惊了一阵,可是那几个老人只是摇着头感叹:“终于换回来了,这么多年,真难为了东家小姐!”下面的小伙计也就不敢说什么。
由云天和金羽这条线调查下去,她发现天堂会的实力比她之前预想的强大许多,而且在北方一些地区基础非常好,一举占据几个州应该没有问题。看着情形,明年必然会有大战,而子安城地处南北之间,向来是兵家必争的地方,她也不能再这样待下去,就计划着及早结束这边的事情,到乡下和爹爹一起过了年,就到她该去的地方去,既然做了巨子,有很多责任,就更不能逃避。
指挥伙计们把酒坊里的酒全部搬进地下的酒窖,她拿手头的银子分给大家,让大家过年之后不必回来了,年景好起来之后,如果还能相见就是缘分,见不到也就各安其命吧。又把叶儿当年的卖身契还给了她,给她银子让她回家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小丫头自那天的惊吓中缓过来一些,听到这样的安排,接过东西什么都没说。
两天之后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酒坊里最老的李师傅,他从很小开始就在白家酒坊里酿酒,当年是白灵月的祖父在街上看到乞讨的他,帮他葬了父亲,让他进酒坊来学酿酒,到了年龄还帮他娶妻。他感念白家的恩情,而且他老伴死了,儿子上了战场生死未卜,他的家就在这里,白灵月也就让他留下来看着酒坊,反正总要有个人呆在这里。
送走所有人的傍晚,她站在院子里发了发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雪,李师傅弯着腰出来,去把大门关上,说:“小姐,进屋吧,小心着凉,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知道了,李伯,您先回屋吧。”她淡淡说着,没有动。
望着院子里只剩下枯枝的两棵枣树,她眼睛忽然有点温热。这一阵关于金羽的消息表明,他一直都主动请命执行非常危险的任务,那些根本不是天堂会二号人物应该做的事情,她知道这些消息是云天故意漏给她的,但是金羽去执行任务了,并且很有可能受过伤,这些都是千真万确!很多事情是骗得过所有人骗不过自己,到底还是牵挂,还是放不下。
夜里雪开始下得很大,风吹得窗棂响动,落在屋顶上簌簌的声音很清晰,白灵月面对一片漆黑睡不着,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明天要出城去乡下和爹爹一起过年,马车已经雇好了。年关之后先去一趟京城,正是赶考的时候,全国一流学子汇集京城,她也知道天堂会组织了大量人力在学子中煽动蛊惑,龙彬的任务基本就是这样,现在许多读书人都是摇摆不定的,如果朝廷对读书人进行镇压,形式必然急转直下,她需要及时了解到细微的风吹草动。
其实墨家是什么呢?千百年来墨家都是一股神秘的力量,它拥有自己强大的信息网,由于从来不觊觎统治者的位置,而得以一直存在,它试图制约暴力保护苍生,但是真的起到了作用吗?它的成员一向不多,却总是保持在千余人,每一个人都有固定的位置,这些人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延续着自己的信仰,期间有人背离也有人加入,保持着平衡。这些人唯巨子之命是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从来不问一句为什么,而作为掌舵者的巨子,从来没有一个因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滥用或者享乐的,只是带领墨者沿着墨家的路走下去,不能不说这种信仰有着它强大的地方。墨家第四十九代巨子白灵月,她觉得自己并不很能认同墨家的所有主张,也不认为墨家的所作所为真的能在有很大作用,毕竟战争一直都以残忍的方式存在着,但是她也只想要尽力保护苍生,当好这个巨子。
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丧、非乐……这些墨家的基础理念她很熟悉,但并不是完全信仰,师父从来都是告诉他们,要自己去辨别什么是不必坚持的,什么又是最宝贵的地方。特别是对她,师父似乎更注重的是对她个体意识的培养,而对郑洛讲苍生讲得更多,可是最终还是要把巨子的位置给她。其实信不信墨家有什么所谓?为什么郑洛要离开得那么彻底,连长老都不做,她还是想不通,只是尊重他的决定。墨家不是盛行的学说,世人的观念受儒家影响最深远,道家次之,这两派学说最后都失去了自己原来的组织,只有墨家作为小众,极少数人信仰,却紧紧抱在一起。她现在也明白了一些,墨家有自相矛盾不切实际的地方,不能成为大众接受的道理,可她认为那是由于人们的信仰不能像墨者一样坚定,墨者确实只适合极少数人做。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毫无睡意,房顶上异样的声音马上引起她的警觉,只有一个人,脚步有些凌乱沉重,跳下房顶落在她门前,动静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委实不小,接下来却再也没有声音。她屏住呼吸起身,四枚银针已经藏在手心里随时准备发出去,轻快跃到门口,没有看到有人影,推开门银针还没发出去,就看到门外雪地上倒着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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