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奔袭了一夜,今日养马的时间就需要更长,所幸凌晨到达这里之后,士兵和战马都轮流歇息了一段时间,不然左良玉还真没有胆气和流贼开战。
一片铁甲铿锵之声,自左良玉以下,所有人都跨上了战马。
左良玉立在大櫜之下,其子左梦庚、亲信大将惠登相、吴学礼等人分列左右。
左营一万骑兵此时分成了三个阵势,左良玉自领中军四千人,左右两翼的马士秀、王允成各领三千,此外左营急急赶到的两千步兵也立在中军。而京营精武营的三个千总队,徐文朴在左翼,魏闯在右翼,受创颇重的原洪德亮队,现由阎应元暂时代理千总之职,布置在左良玉的中军之前。
步兵和骑兵杂处,骑兵主攻,步兵主守,三个阵势,前后左右翼都有照顾,可攻可守。
上到战马之上,视线更广,看的更远,但左良玉的目光第一时间却没有看向即将冲到两里之内的流贼骑兵,而是看向了在他前面列阵的那一队精武营士兵。
和他左营步兵不同,精武营的士兵甲胄齐整,手中使用的兵器更是精良,长枪比明军中一般所使用的长枪更长更尖,前排的长盾更是超过了官军平常使用长盾的一倍,几乎达到了一个人的高度,更不用说阵中士兵有一半是鸟铳兵,使用的鸟铳不用火绳,可以直接击发。
如果说鱼台县的胜利左良玉还可以认为京营不过就是捡了一个便宜,遇上了不懂兵法的郝摇旗,又倚仗火器之力,所以才能取得鱼台县的胜利,但今日清晨,精武营步兵和流贼骑兵的遭遇,却让他实实在在的见识到了精武营步兵的战力,也让他记住了阎应元的名字。
前队即将覆灭,天色未明,五百步兵却敢过河迎战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流贼骑兵,这份胆气就已经超多大多数的官军将领了。其后沉着迎战,以步敌骑,以少打多,依靠几次犀利的变阵,稳住阵脚,用火器打击敌人。在敌人疯狂反扑之时,主将冲到前方,不惧凶险,亲自应敌,几乎就将敌人的大将斩于马下,这一份的指挥能力和武勇,更是一般官军将领所没有的。
阎应元,真英杰也。
尤其他面对的是一只虎李过。
能取得这样的胜绩,就更是不容易。
而相比之下,左良玉对自己部下今早的表现非常不满,流贼的骑兵都已经突到贾鲁河畔,快将洪德亮的千总队冲击溃散了,他才得到了消息,心中惶恐不安,大战尚未开始,太子殿下的一个千总队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流贼骑兵所灭。就算太子本人不怀疑,那些参谋司的老狐-狸怕也是要怀疑他有不轨之心--对读书人的捕风捉影,构陷弹劾,他左良玉可是领教过无数次了。
左良玉急急忙忙派出金声桓去救,想着就算救不了洪德亮的千总队,也要将来袭的流贼骑兵歼灭,这样也好向太子交代。
不想金声桓来报,流贼骑兵已经被击溃,惊喜之下,左良玉忙问详细过程,这才知道了阎应元的名字,小小一个把总,竟有如此的胆气和武勇,也不怪太子会气定神闲、举重若轻了。不需要多,京营但有五六个阎应元,取得开封之战的胜利就不是大问题。
可惜这样的猛将进了京营,如果是在自己麾下就好了……
“父帅,闯贼来了……”
儿子左梦庚略显紧张的声音把左良玉的思绪拉回战场,他举起千里眼向前望。
七月末,贾鲁河北面的原野中青草葱葱,绿意昂然,原本应该是小麦收割、播种秋粮的时节,但原野中却看不到一个农夫,绿草边的田地不是被流贼抢收小麦后留下的土黄一片,就是荒芜了好几年后长起的蔓蔓青草。阴沉的天空下,绿草黄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一只干瘦野兔在一个凹浅处悠闲的啃着野草。天地间一片祥和,除了偶尔的马鼻嘶鸣,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忽然的,一杆大旗在北边的天际线上出现。地面也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哒哒哒哒……”那是马蹄踏动大地之声,渐渐,原本在微风中悠然自得的绿草黄花禁不住一阵摇晃,甚至连空气都波浪似的抖动了起来。那只野兔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嗖的一声钻回了洞中。
大旗之下之下,先是出现几个黑点,接着黑点越来越多,很快便串成了一条条黑线,黑线慢慢向前,随即更多的黑点和黑线漫过地平线,汇成了一片汹涌澎湃的黑流。
一点点、一面面,流贼骑兵不停的从地平线下面蔓延出来,仿佛永远也走不完。
“来了!”每个左营士兵的心中都念叨这两个字。
从项城、郾城到襄城,今年以来,左营和闯营已经交手三次了,但左营三次全败。
左营少帅左梦庚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他紧紧咬着牙,握着马缰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紧张,他胯下的战马不安的刨着前蹄。左梦庚紧了一下马缰,想要控制战马的躁动,不想用力过大,战马嘶鸣了一声,刨蹄的动作反而更加明显了。
左良玉微微侧目,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左梦庚满头大汗,用力的控制住了战马,心中咒骂: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害老子在阵前丢脸,回头非宰了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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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营骑兵大军渐渐逼近。
穿着各式的衣甲,但基本保证人人有铁甲,大部分都是老卒,手中武器混杂,有长枪也有长刀,还背着弓箭,各式杂色的三角军旗下,是一张张黝黑干瘦、但却杀气腾腾的脸。行进中全都默默无声,唯有马蹄和铁甲相互碰撞,发出的锵然之声。
左良玉举着千里眼不放,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距离上一次他和李自成在郾城交手,相隔不过四个月,但感觉闯贼的骑兵好像更精锐了。
“呜呜~~”
闯营中军号角响起,这是停止前进的命令。
在距离官军防线还有五百步之时,闯营前锋骑兵站住了,望着对面的官军骑兵,一个个面无表情。最前锋的三角军旗下,一个胡须乱糟糟的陕北大汉望着左良玉“平贼将军”的大纛,脸上露出讥笑之色。
郝摇旗在鱼台县兵败,挨了李自成的军棍,李过又刚刚在贾鲁河边受挫,刘宗敏要坐镇中军,袁宗第刘芳亮各有任用,因此现在担任前锋的是抠脚大汉白鸣鹤。
白鸣鹤对左良玉最为鄙视,每次和左良玉交锋,他都能有所斩获。
“哒哒哒……”
身后马蹄急促如雨,白鸣鹤回头一看。
一骑飞驰而来。
黑色骏马,箭衣毡帽,打马如飞,却是少将军李过。
李过催马来到前方,远望对面的官军军阵,当见到在官军的骑兵方阵前,还有三个步兵方阵,且打的是京营的“飞龙旗”之时,他脸色登时就是一变,尤其是列在左良玉中军之前,那个看起来略小,人数略少的方阵,更是让他紧紧握住了拳头。
冤家路窄,又遇见他了。
“呜呜呜~~”
这时,闯营号角再响,几百名精骑护卫着一面巨大的“闯”字的大旗从地平线上出现。
闯营骑兵立刻群情激动,手举兵器,齐声大喊:“闯!闯!闯!”
声震四野,于天下之间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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