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晓太子调遣了精武营和三千营出京后,很多朝臣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出京的兵马再调回来,继续守卫京师,不过当知道太子不止是动用了京营戎政的大印,还动用了太子印玺之后,朝臣们却又沉默了,虽然太子不是皇帝,但却也拥有金口玉言的特质,太子用太子印玺发出的命令,虽然不等于圣旨,但却也有其神圣性,如果这么轻易的就被更改,那就意味着太子是乱命,等于是朝廷打脸太子,狠狠给了太子一嘴巴,那么,太子储君的威望和位置,就会受到严重动摇,而这,是和大明祖制,也和文官们一向的坚持所不符合的。
大明文官一向都是太子储君的最强捍卫者,从明宪宗到万历立储,一直都是如此,捍卫太子已经成了文官们的一个神主牌,今日难道是要改变吗?
太子所行,虽然莽撞不可理喻,但太子去年开封和击退建虏,都是卫国的大胜,只因为私自调遣京师人马,就要将他的威望,打落在地吗?
一旦落了,再想扶起就难了。
而储君位置不稳,国本动摇,意味着将会有一场大明自立国到现在,一直都在竭力避免的“争储”之乱,朝廷会有大动荡,明英宗夺门之变后的惨剧说不定会再次上演,朝堂会掀起血雨腥风,在场的人,怕也谁也躲不了。
群臣都是进士出身的人精,如何能不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
不能驳回太子的命令,但京师防守兵力又不足,这可怎么办?
很多朝臣都快要被逼疯了。
“冯部堂,”蒋德璟急问道:“此种情况,兵部可有预案?”
冯元飚咳嗽着说道:“太子殿下调走了一万精武营,看似很多,但并非不可补,前番招募义兵之时,我等朝臣和勋贵的家人都被赦免,兵部以为,京师勋贵的家丁,朝臣家中的青壮,都可以上城头,以弥补兵力的空缺……”
“啊?”此言一出,在场朝臣都是色变,随即一阵喧嚷。
“我以为可!京师危急,人人都应该出力,没有什么好推脱的。”蒋德璟的高声压过现场的喧哗,事情紧急,他已经将宫门外广场当成是早朝的大殿了。
“老夫也以为可!”左都御史李邦华道。
“凌某家中有轿夫四人,亲随两名,皆盛年,都可上城楼,甚至凌某自己都可以挽弓,建虏若敢来,定杀他一个七零八落!”大理寺卿凌义渠也站了出来,挽袖子,声音慷慨的说道。
文官如此,在场的勋贵自然也不能不表态,尤其是协助太子,署理京营的英国公张世泽,抚宁侯朱国弼,恭顺侯吴惟英,三人都表示愿意将府中家丁和青壮,全部送上城头,协助大军守城。
不管内心真实情感如何,三人说的都是慷慨,
不过也有朝臣小声议论,认为追回出京的精武营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各府家人再多,也抵不上精武营的精锐。
众人难有一致意见,嗡嗡议论之中,目光都望向了首辅周延儒。
周延儒却是镇定,老井无波,眉眼低垂的说道:“急什么?还没见陛下呢,一切都等见了陛下再说吧。”
……
卯时到,一直静寂的宫门终于是缓缓开启。
原本,应该是首辅周延儒先进,然后官员鱼贯,但驸马都尉巩永固今日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宫门一开,他就第一个冲入,健步向前狂奔。群臣的议论他都听到了,焦急之中,惊恐就更多。他知道,如果不能快点见到陛下,一旦早朝开始,陛下在殿上震怒,事情怕就会无法收场。
很快,正在乾清宫廊柱下侍立的龙骧卫和小太监,就看到暗夜凌晨之前,全身披甲,一脸急色的驸马都尉巩永固疾步匆匆地出现在殿门之前,双膝下跪,高声请求觐见陛下,然后便被召了进去,再然后皇帝陛下愤怒的声音,一声声地从殿中传了出来。
“一万精武营,一千神机营,朱慈烺,好大的胆子!朕的兵,就是让你这么调的吗?难道你忘记了朕是怎么说的吗?”
“私调京营兵马,你眼里还有朕这个君父吗?”
“京南五百里,几十万的百姓……用你教朕吗?运河防守,朕难道不重视吗?”
“朱慈烺,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以为打了两个胜仗,就可以为所欲为,目无君父,把朕的话,当成是耳旁风了?”
“还用了太子印,这什么意思,逼着朕吞下这个苦果吗?”
“朕虽不肖,但也不会受你要挟!”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又怎么知道建虏不会攻击京师?”
“机关算计,胆大妄为,皇明三百年,何曾有这样的太子?”
“擅权,这就是擅权啊~~”
崇祯帝愤怒的声音,伴随着摔碗碟的声音,从殿中不住传出。
从龙骧卫到里里外外的大小太监,所有人都被吓的噤若寒蝉,虽然天子一怒,伏尸百里,有点不现实,但这个时候谁犯到“寸”点上,被拖出去杖毙却是极有可能的,因此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只恐在这个时候犯什么错误。
在崇祯帝喷洒怒气之时,巩永固不住的为太子辩解,但却被崇祯帝狠狠打断,最后,巩永固甚至悲声而泣,将额头放在地上,砰砰砰地不住的猛磕:“陛下,太子殚精竭力,所做的,都是为了大明啊。运河防线,朝廷先后投入了四万兵马,五万民夫,山东兵和河南兵正急急而来,如果不能顶住建虏的第一波攻击,被建虏攻破,所有的一切便都将化成流水,随运河滚滚而去了,一旦运河边的四万兵马被建虏击溃,我大明将再无还手之力,河间府怕也不可守,余下时间将任由建虏施虐,江北之地,必然狼烟滚滚,十二年的悲剧,将会重演啊~~~”
“所以他就擅自命令,调精武营出京,他眼里还有没有朕?”崇祯帝怒。
“殿下并非有意,只是军情紧急,建虏已经在砍伐树木,打造木筏了,渡河就在今明两天,今日凌晨出发,尚能将兵力分配到运河,如果是明日出发,那就无论如何也赶不上运河之战了啊……”巩永固又磕头。
“狡辩!”
崇祯帝怒不可遏。喝道:“朕让你跟随太子,是让你看着他,卫护着他,不是让你为他狡辩的!”
“陛下……”
“住嘴!回府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迈出府门半步!”崇祯帝道。
巩永固大哭:“臣……遵旨。”拜了一下,起身失魂落魄的去了。
巩永固走后,崇祯帝的怒气依然难消,在殿中踱步,怒道:“太子在永定门,一会来见朕,告诉他,不必了,朕不想见他!朕也管不了他,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踱了几步,又吼道:“传旨,召内阁,兵部冯元飚来见朕!”
……
很快,内阁五个辅臣和兵部尚书冯元飚来到了乾清宫。
平常这个时间,已经是早朝开始了,但今早崇祯帝却是破了例,没有去往皇极殿参加早朝,而是先在乾清宫举行一次紧急密议。太子调兵了,京师怎么办?调兵要不要追回来?太子要怎么处置?一个个问题都盘旋在崇祯帝的脑中,他愤怒的急切的想要找到答案。
虽然愤怒,但崇祯帝的脑子还是留有一丝清明的,他知道这些问题不能在早朝上公开议论,一旦公开,就再无挽回的可能,还是先召集重臣商议,有了基本的主意,再上朝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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