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心意相通,多铎所说,正是多尔衮心中所想,不过多铎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他吃了一惊。
“如果拖不住,八哥不顾一切,执意要任命豪格为储君,那我们就自立门户!”多铎脸色阴冷,就他们三兄弟来说,小时候,他和豪格的关系最好,但现在,他和豪格的关系最差,几乎是势同水火,虽然每一次豪格在他面前都表现的恭恭敬敬,但他却能清楚感觉到豪格的恨意,一旦豪格上位,第一个倒霉的,怕就是他多铎,因此,多铎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豪格上位。
多尔衮吃了一惊:“你胡说什么?”
“可不是胡说。”多铎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恨恨道:“阿玛当初将两黄旗交给咱们兄弟三人,就是把大清托付给了咱们,但黄太吉欺咱们年幼,窃了咱们的位置,还硬生生地将咱们的服色甲胄,从黄变成了白,又夺了咱们不少的牛录,这些年刻意提拔豪格,压制咱们两白旗,野心昭然若揭,黄太吉都如此了,豪格上位,我们两白旗还能有活路吗?既然都是一个死,倒不如早点离开,趁现在两白旗还有实力,黄太吉绝不敢拿咱们怎么样。最起码,也可以阻止黄太吉任命豪格为储君!”
多尔衮脸色凝重,他知道,弟弟并非真的要自立门户,而是以此为手段,阻止黄太吉对豪格的任用,如果两白旗这么做了,八旗立刻就分裂,这样的罪责,他多尔衮多铎承担不起,黄太吉同样也承担不起,这也是多年来,黄太吉一直想立豪格为储君,但迟迟不能付之行动的原因。
见多尔衮不说话,多铎有点不耐了,他挑着眉毛道:“反正我就这么决定了,到时你正白旗不走,我镶白旗反正是要走的。”
“砰!”
多尔衮终于是有点怒了,他轻轻一拍椅子的扶手:“越说越不像话了,你难道要当我大清的罪人吗?”
见哥哥动了真怒,多铎这才低下头,不说话了。
多尔衮压了压气,平静了一下情绪,缓缓道:“如果公推,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多铎摇头:“难,豪格有黄太吉撑腰,这一次征明,又在河间府击溃史可法,席卷京南,立下功勋,相比之下,咱们却在通州城下焦头烂额,此消彼长,怎么能挡得住?”
“豪格击溃史可法是不错,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就一定能立功。”多尔衮意味深长。
多铎抬起头:“什么意思?是河间府军情有变吗?”
多尔衮压低声音,倾着身子:“我刚得到消息,豪格并没有遵从皇上三日攻打河间府、不行则迅速离开的命令,而且在河间府摆开阵势,大举进攻,算上今日,豪格已经在河间府城下停留五六天了,如果他能攻下河间府,当然是功劳,但如果攻不下,又或者折损兵马过多,他不但是没有功,反而是有罪了。”
多铎楞了一下,然后不屑的冷笑:“小耳垂这个蠢货,黄太吉令他南下,本是令他去捡功劳去的,想不到连这样的事情他都做不好,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我大清的皇帝?”
多尔衮缓缓道:“河间府的战事尚不明朗,不过从皇上今天的情况看,他对豪格没有遵从他的命令,迅速从河间府离开,而且继续在河间府停留感到不满和忧心,因此才会喷了鼻血,从马上掉了下来,由此可知,河间府的战事,一定比我知道的更失败。”
多铎眼有喜色,哼道:“小耳垂如果大败,看黄太吉有什么脸立他为储君?”
“所以我们不必着急,静观其变、小心提防、时时警惕就可以了。只要我们抓紧两白旗,自身不乱,皇上就不敢轻易立豪格为储。”多尔衮又端起茶碗,冷静无比的说道:“再者,看皇上的病情,能否坚持到豪格回兵,还是一个未知数呢。如果没有了皇上的撑腰,豪格又有何惧哉呢?”
多铎却依然皱着眉头:“但如果豪格胜了,黄太吉也坚持住了呢?”
“那就是天意。”
多尔衮啜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大位不以智取,意思是,成大事,能继承大位者,非有天命,非看天意不可,没有天命,就算你机关算计,智力无双,也不过是三国的诸葛亮,最后一事无成,反倒因为强争,而折损了寿命的下场。”
“难道就什么也不做,等着老天爷把大位扔到你脑袋上?”多铎撇嘴,他觉得,哥哥和黄太吉一样,受汉人影响太深,变的越来越迂腐,越来越消极了,位置都是真刀真枪的争来的,哪有什么天授?
多尔衮脸色坚决:“不要说了,我意已决,皇上生病,豪格在外,我料皇上必定派人严密监视我两,所以你不宜在我这里久留,还是早点回城东吧,以免惹人猜忌。”
多铎不甘心,但见哥哥心志已决,他也不好再劝,只悻悻然说道:“这通州反正是打不成了,我回不回东城又有什么意义?”
“明太子是外,豪格是内。”
多尔衮盯着他,很严肃的说道:“一外一内,都是我们现在需要提防的,但主次一定要分清楚,豪格不过是内争,明太子才是我大清的心头大患,此次我军在通州城下损兵折将,士气已经低落,明太子猖狂,说不定会暗夜出城偷袭,你要是败了,岂不是连豪格都不如?”
多铎这才站起,哼了一声:“明太子……小儿猖狂,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气冲冲地走了。
等多铎身影消失,多尔衮站起来,负手在帐中踱步,灯光照着他的脸,他眉头深锁,眼神里都是忧色---当着弟弟的面,他假装轻松,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为的就是稳住弟弟,免得多铎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现在多铎离去,他终于可以将心中的忧虑和彷徨,完全的表现出来,他清楚知道,八哥黄太吉多谋善断,只要是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会执行,任何人敢拦阻,都会被他毫不客气的诛杀,阿敏莽古尔泰就是前车之鉴。
现在,黄太吉急召豪格回军,其心昭然若揭,那就是要立豪格为储,如果病情允许,黄太吉也许会依照惯例,带兵回到盛京,八旗公推再决定,但如果身体不允许,黄太吉就有可能会打破常例,直接在营中就立储。又或者是立下遗诏,逼迫众人拥立豪格。
如果是那样,两白旗,他多尔衮三兄弟要如何应对?
除了多铎所说的自立门户,究竟还有没有其他的选择呢?
多尔衮焦躁、恐惧,他知道,论权谋心机,他们三兄弟加起来也不是黄太吉一个人的对手,他现在所思所想,包括多铎的自立门户,很有可能都已经在黄太吉的预料和算计之中了。
想到此,多尔衮就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如果豪格从河间府得胜归来,如果黄太吉强力支持,那没有什么可说的,即便心有不甘,他多尔衮和两白旗也不得不暂时低头,隐忍今日,以待来日,就像当日四大贝勒逼死他们三兄弟的母妃,他们三兄弟不得不吞下苦果一样。
但如果豪格败了,他多尔衮和两白旗,就有说话的理由和底气了,大清战功为第一,没有战功,其他都扯淡,一个刚刚打了败仗的王爷,有什么资格担任储君?只要他两白旗据理力争,黄太吉想要强推豪格上位,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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