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脸色凝重。
“怪不得今日在朝上,陛下没有立刻答应太子的请求呢。”吴昌时猛然醒悟。
周延儒叹口气,慢慢坐起来:“所以老夫对太子推出这个劳什子的国债,也有点不明白。太子究竟想做什么呢?”
吴昌时急忙将斟满的茶杯,呈到了他手中。
周延儒接过茶,啜了一口,沉思的说道:“我们这个陛下,虽然多疑好面子,但内心里却是柔软的,对自己的儿子,就更是如此了,流言虽然令他不悦,但还不至于动摇他对太子的信任,只要太子安静一段时间,不和群臣交往,不参与朝政,亦没有表现出其他令他不悦的事情,他对太子的不悦和疑心,自然就会消退。”
“太子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今日他却在朝堂上提出了发行国债,虽然不比去年的废辽饷和开厘金,但同样也是惊世骇俗,就如同是在一池还未平静的池水中,再扔下一颗巨石,你说陛下的心里,该会怎么想呢?太子,岂非是自寻烦恼?”周延儒叹。
吴昌时沉思了一下,说道:“发国债是得罪人的差事,弄不好,就是灰头土脸……太子会不会是以此来自坠名声,洗脱怀疑?”
“胡思乱想什么呢?”周延儒偏头看向吴昌时,冷笑:“太子像是自坠名声的人吗?再者,做不到是灰头土脸,里外得罪人。做好了,就是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声望大涨!你说,以太子这两年表现出来的手腕和谋略,这件事他是做好,还是做不好呢?”
“这……”
吴昌时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太子虽然年轻,但从他抚军京营,击退建虏来看,太子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是其他小事,那是一定能成的,但发行国债,拿人金银,却是难说了……”
周延儒冷哼一声,摇头道:“你太小看太子了,以老夫的判断,此事八成能行!”
“阁老赐教。”吴昌时问。
周延儒又啜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太子不是常人,从他今日在朝堂上抛出来的三条配套看,他是早有谋划和研究的,不用细想,就知道比大明宝钞合理多了,平常里他和商人们又多有来往,深懂商人心理。上一次在府中义卖,光他一幅字,就卖了十几万两,今日他主持国债发行,那些商人们岂能不捧场?”
“商人纷纷解囊,加上勋贵和百官,就算最后凑不够一百万,只要有六七十万两,助朝廷度过了这个危机,太子,就算是成功了,”周延儒道。
吴昌时一脸沉思的说道:“可这样一来,太子声望又会大涨,想到四年前只募到二十万两,陛下说不得会悄悄不悦……”刚说到这,发现周延儒严厉的目光忽然刺来,心中一惊,急忙抬手打自己嘴巴:“该死,陛下心境,岂是臣子可以评断的?掌嘴,掌嘴!”假装很是用力,啪啪,但却轻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周延儒哼了一声,又向后一仰,闭上了眼睛。
吴昌时躬着身子,试探着问:“阁老,既然这样,我们配合还是不配合啊?”
“发行国债是缓解朝廷燃眉之急的唯一办法,老夫身为首辅,岂能不配合?”周延儒面无表情。
“可是……”
“住嘴!”周延儒知道吴昌时要说什么,睁开眼睛,老脸寒霜的说道:“身为臣子,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任意揣测的,但是出了什么漏子,老夫也救不了你。”
吴昌时一哆嗦,深辑到地:“下官明白了。”
从周宅离开,吴昌时返回自己的住所。
而在他住所后面的密室里,一个披着黑色斗篷、面目全部遮挡的客人,已经在灯下等他很久了。
吴昌时关好了门窗,撩袍坐下,将今夜和周延儒见面的情况,包括两人之间的对话,都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黑色斗篷听完,什么也不说,只从袖中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
看到银票,吴昌时立刻就眼冒喜色---他什么也不爱,最爱的就是银子。身为吏部文选司郎中,掌握百官升迁,又是周延儒的心腹,每日收受贿赂不知道多少,但他依然不满足,但是有银子送来,他一概来者不拒。
不过黑色斗篷来历不凡,面对这一张的银票,吴昌时不敢轻易接受,假装惊讶的说道:“伯公这是干什么?把下官当成什么人了?再者,举手之劳,何敢劳伯公如此大礼?快快收回。”
手压住银票,又推了回去。
“不必客气,这是你应该得的。”黑色斗篷之下,飘出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原来是襄城伯李守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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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李守錡起身站起:“这并非老夫一人,而是几个伯府共同的心意,所要的,只是一个安心,以免再出现四年前的悲剧。个中事情,还需要吴郎中居中联络,内阁有什么动静,也请郎中多多通报,因此五百两银子一点都不多。”
四年前,崇祯帝找上了勋贵之中,最为有钱的武清侯李国瑞,希望李国瑞能拿出二十万两作为军饷。李国瑞是一个守财奴,死活不肯出,逼迫之下,他甚至将府中的家具摆到街道上变卖,以示自己无钱,崇祯帝怒不可遏,将李国瑞投入大狱,夺其爵位,并抄没其家产四十余万两。李国瑞又气又病,没几天就死在了狱中,如此一来,勋贵外戚哗然,纷纷抱怨崇祯帝只为银子,不顾恩义亲情,恰在此时,宫中流言四起,五皇子忽然染病离世,临死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吓坏了崇祯。急忙加封李国瑞7岁的儿子李存善为武清侯,所追缴的40万银两也全部退还。
经此一闹,募捐之事彻底被搞黄。
不过勋贵外戚受到的惊吓也着实不小,若非李国瑞在狱中亡故,若非五皇子病死,崇祯帝肯定是要一条路走到黑,逼迫他们这些勋贵外戚拿钱的,如果不拿,就是李国瑞的下场。
今日,太子推出国债,虽然方式和方法和四年前不同,但本质却没有多少差别,都是要勋贵拿银子,李守錡身为勋贵,担心再被要挟,向他来打听消息,好像也合情合理,于是吴昌时不再多问,只拱手笑:“既如此,下官就愧受了。”
李守錡点点头,迈步推门而去。
走时,他没有关门,只任夜风吹进屋中,打在吴昌时的脸上。
吴昌时却不觉,只看着手中的银票,脸上笑开了花,虽然他对李守錡的话,并不相信,隐隐觉得李守錡另有图谋,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和李守錡的买卖,短短几句话,就能赚五百两,这生意哪找去啊?
……
太子府。
直到亥时(晚10点),朱慈烺才离开军营,返回太子府,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巡视京营,看望伤兵,和军中将领攀谈,就此次抵御建虏入塞的一些心得和教训,和将士们进行交流。因为大战刚刚归来,又临近年关,京营轮流给将士们放了三天假,军中每日必须的城外操练,也暂时了取消三日,这三天里,京营将士都在营中修整。
刘肇基,马德仁,刘耀仁,贺赞,李顺阎应元杨轩徐文朴魏闯张名振等所有参战有功的将领,朱慈烺都一一和他们谈话,勉励他们再立新功,尤其是明日就要离开京师,前往宣府协防的阎应元,朱慈烺更是和他谈了很久--马上要过年了,这个时候移防宣府,将士们心里难免会有怨言,阎应元又是一个大孝子,其母留在京师,他却要出征,真是忠孝难两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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