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朱国弼的惶恐害怕不同,骆养性在短暂的害怕之后,立刻就又凶狠了起来,他从桌后转出来,一把揪住朱国弼的胸口,老鹰捉小鸡一般的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盯着他的眼,恶狠狠地说道:“现在还没有到哭丧的时候。襄城伯早有预料,谁胜谁败,还未可知呢?”
朱国弼却是不能信,还是哭:“未知?可太子要回来了……”
“那就让他回不来!”骆养性恶狠狠地低吼道,同时使劲的抖了朱国弼两下。
“你是说……”朱国弼被他凶狠的眼神和动作吓住了。
“我问你,这加急是什么时候送到的?”骆养性脸色阵青阵白,咬着牙,眼神像是要吃人。
“刚刚。”
“可有其他人知道?”
朱国弼摇头。
“那好,我不管用你什么办法,一定要将这份加急瞒住!”骆养性道。
“瞒不住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再者,李乾德一定还会有后续的急报……”朱国弼颤抖。
“瞒到明天早上总可以吧?难道这你也做不到吗?”骆养性瞪着眼。
“明天早上?这倒是可以……”因为恐惧,朱国弼说话都哆嗦:“但又有什么用啊?太子终究是要回来的。”
骆养性慢慢松开朱国弼的胸口,脸色越来越阴冷,声音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了:“当然有用……而且用处大了。”
……
左营。
虽然在羊楼镇之战中,官军取得完胜,一举全歼了张献忠的十几万大军,但各部损失也是不小,其中诈败的左营是损失最大的,而和过去不同,过去,每一次大战之后,左营都会把投降的流贼青壮,不分好坏,全部充实到自己营中,昨日是贼,今日就是左营的官兵了。
这也是左营兵马越来越多,但良莠不齐、军纪败坏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上一次开封之战时,左营挑选俘虏、随意收编的权力,就被抹去了。在太子的命令下,所有投降的流贼,都被统一处置。顽固的、手上沾满血腥的老贼,全部处死,主动投降或者是加入不久的新贼,被编列成队,从事苦力,一段时间后,从中选出老实悔过者,分到各营之中,充实军力。
开封战后,放下武器的流贼将近二十万,但最后成为官军的,连三万人都不到,其中,京营选了七千,左营分了不到两万。并非是左营不愿意多接收,实乃是太子严格控制,不许流贼摇身一变,就可以变成官军的结果。
老实说,即便是两万不到,也是太子开恩了,如果照太子的本心,怕是连一兵一卒都不愿意多给左营的。
开封如此,这一次羊楼镇之战亦是如此。
虽然太子殿下战后失踪,但陈奇瑜杨尔铭最初还是按照原有的计划,也就是吴甡当日在开封处理流贼的方案,对放下武器、跪地投降的流贼,进行了甄别和筛选,经年的、已经不知道劳作为何滋味的老贼被单独挑选出来,第二日,全部在营外斩首,一时间,也是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其他被震慑住了的流贼,则编列成队,从事苦力并进行操练。
原本的计划,这一次视各营的损失,制定收编流贼的人数,但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总数不能超过两万人。
其他流贼,一半分配到武昌黄州等被流贼屠戮,已经空无一人的地方安置。另一半,分批迁往贵州和云南,以彻底开发两地。
这是太子亲自制定的政策,准备事后亲自向陛下奏请,由内阁和湖广衙门执行,相信崇祯帝不会反对。
但太子忽然的失踪,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听闻太子失踪之后,陈奇瑜已经顾不上管流贼的善后了,都是杨尔铭和军法司的冯厚敦在负责,而在这其间,左营钻了空子,悄悄将一些还没有经过苦力考验的青壮流贼收入了自家营中。
冯厚敦冯老先生十分不满,数次找左良玉理论,左良玉先是避而不见,这两日忽然又病了,而且病的还挺重,左营事务都由少帅左梦庚在处置。
比起其父左良玉,左梦庚更加混账,对冯厚敦的抗议,完全置之不理,甚至是冷嘲热讽。
如果是太子在营中,肯定容不得左梦庚猖狂,但太子不在,史可法和马士英又都管不到左营,冯厚敦一时也是没可奈何。
左梦庚颇为得意。
今日,左梦庚没有带兵进山寻找太子,一来是马士英新官上任,他得迎接,二来,他父左良玉不是装病,而是实实在在地真病了,不知道是因为常年征战的顽疾,还是崇祯帝病危的消息刺激到了,总之,左良玉这一次病的不轻,连床都下不了了,军医看过,出了一个方子,又反复叮嘱左梦庚,左帅需要静心休养,不可动怒动气,一段时间就会好,否则怕是会有大碍。
左梦庚记下了。
今夜,服侍左良玉睡下之后,左梦庚回到自己帐中,虽然父亲病重,但他还是照例令人摆了酒菜,和自己麾下的几个心腹将官推杯换盏的喝了起来。
一边喝,几个将官一边拍他的马屁,一口一个少帅,拍的左梦庚眉开眼笑,一时忘记了老爹病情的忧虑。
正喝到兴头,亲兵队长就忽然走进帐中,在他耳边低语。
左梦庚脸色一变,对手下人说:“你们先喝,我去去就回。”
左梦庚戴上帽子,披了一件大氅,急急来到骆养性的帐中。
“侄儿见过指挥使!”
“少帅快起,骆某可当不起!”
烛光下,骆养性正坐在桌后,皱着眉头,好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不过见左梦庚到,他还是站起相迎。
左梦庚受宠若惊,骆养性可是崇祯帝身前的红人,未来也必将是定王的心腹,和骆养性搞好关系,有百里而无一害,更何况,骆养性还答应了他那么多的好处,未来能不能兑现,还要靠骆养性去穿梭呢。骆养性站起相迎,实在是让他感动。
“坐,上茶。”骆养性道。
“侄儿不敢,指挥使的面前,哪有我的座位?有什么事,指挥使尽管吩咐就是了。”
左梦庚嘴上推脱,屁股却是坐了。
亲兵上了茶,退下了。
左梦庚正襟而坐,等骆养性吩咐。
但骆养性却迟迟不说话,只是坐在桌后,一脸愁容的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左梦庚本就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见骆养性迟迟不说话,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站起抱拳:“有什么事,指挥使尽管吩咐,侄儿必尽力而为!”
这时,帐中其他人都已经退出,骆养性的亲信更是站在帐外二十步,不许任何人靠近,所以不管骆养性和左梦庚说什么,都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骆养性望向左梦庚,叹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少帅说……我答应少帅的事,怕是做不到了。”
左梦庚眉角一跳:“啊?”
骆养性拿起桌上的一份硬本子,叹道:“你看看这个吧。”
左梦庚虽然是武将,但却也一眼认出,骆养性手中所拿,乃是官员的奏疏。
只是奏疏怎么会到骆养性的手中?
不过他也并没有多想,起身接过了,展开读。
和左良玉的不识字不同,左梦庚还是有一点文墨的,读书阅史,不成任何问题。
他首先看到,这是偏沅巡抚李乾德上疏朝廷的奏疏。
看着看着,他脸色就大变,看到最后,额头的冷汗都流出来了。
原来,李乾德在奏疏里弹劾了一个人,此人十恶不赦,指挥不力,临阵退缩,害太子殿下失踪,比宗俊泰等人的罪过大多了,非凌迟不足以谢天下;而这个人的父亲,也是跋扈猖狂,残害百姓,有不臣之心,朝廷必须严加惩治,不然久必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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