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像是在轻挠她的心,令人心醉神迷。
妙锦贪心地奢望,时间静止,永远停在这一刻。
“妙锦,能不能想起母妃去了哪里?”朱棣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碽妃不是在今年三月去世了吗?当时的葬礼,是太祖拖了病体亲自安排的,皇宫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来,太祖病逝,大家都说是因为碽妃逝世悲伤过度所致。
难道另有隐情?
见妙锦这副神情,朱棣便知她也被蒙在鼓里,可他总是希望母妃还活着,在世间某处安静的角落,等着他去救援。
“皇帝让李景隆带兵围了周王府,阿橚全家人无一逃脱,全被流放云南,妙定的侍女在混乱中逃了出来,我把她安排在庆寿寺,她说妙定告诉她,母妃去了云南阿春那儿”,朱棣说着站起身,“阿春带兵去打刀干孟了,母妃和耿氏关系不太好,沐晟他们兄弟几人会不会把母妃送回京师?”
朱棣眼圈泛红,一旦母妃落入朱允炆手里,那他只能任人拿捏,他不能置母妃的生死于不顾,绝对不能。
周王朱橚是朱棣的同母弟,妙定是碽妃身边的大宫女,碽妃离世后,被朱橚纳为侧妃。
因此,关于碽妃的下落,最可能知道实情的便是妙定。
阿春是指太祖养子沐英的嫡长子沐春,沐春的生母冯钰瑶是碽妃的至交好友,冯钰瑶意外身故后,碽妃以祖母的身份将沐春养在膝下。
除了沐春,沐英其余的子女都是继室夫人耿氏所生。
据说,当年为了争夺沐春的抚养权,碽妃和耿氏闹得不太愉快。
虽说后来双方前嫌尽释,但是总没到可以托付生死的地步,在皇帝权势的重压之下,说不定真会碽妃送回京师。
朱允炆对燕王的忌惮由来已久,如果他拿碽妃大作文章,那么燕王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都将在他一念之间。
妙锦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整理衣衫,准备出门,“事不宜迟,我现在去庆寿寺”。
“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能去,留在府里,以防朝廷有新的旨意”,妙锦正色道。
皇帝手中的刀不知何时落下,从此,他必须时时刻刻和自己的护卫在一起。
只要他在,燕王府就有希望。
妙锦主动抱他,“你不能有事”。
“妙锦也不能有事”,他的心怦然一动。
也许此刻,他自己也模糊了界限,妙锦对他而言,是妹妹,还是……情人?
昔日刁蛮的小丫头,就这样让人猝不及防地长大了。
当知道母妃可能尚在人间的那一刻,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妙锦。
他想跟妙锦商量一下,如果母妃还活着,他们该怎么办?
在母妃的事上,妙锦是他最相信的人。
妙锦刚来到人世间,她的生母贾夫人便难产而死,然后母妃把她带到长乐宫,从小小的婴儿养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贾夫人只有这一个孩子。
在徐府中,妙锦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是同父异母。
在北平城内,他自认为,是妙锦最亲的人。
他不想把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推开。
朱棣派了两名亲信护卫,跟随妙锦前去。
妙定的侍女名为元冬,十七岁,尚未成亲。
能在朝廷大队兵马的围困下逃脱,又孤身一人火速赶来北平报信,比朝廷的信息都早到一步,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妙锦左思右想,觉得像是个圈套。
碽妃得宠多年,靠的不仅是美貌,还有脑子,如果她尚在人世,一定会想方设法与朱棣联系,决不会坐等别人的陷害。
如果是有人特意布局,引燕王上钩,那么此人定然是操控人心的高手。
此人抓着燕王的软肋,肯定有所图谋。
难道是朱允炆身边的人?
此等宫闱秘闻,不适合让道衍了解太多,因此和元冬面对面的沟通,只能妙锦独自出马。
道衍特地安排了一处僻静的院落,两名护卫守在门口。
元冬的外表算得上中等,五官搭配合理,但没有特别突出的特点,混在人堆里并不显眼。
妙锦在她旁边坐下来,陪她一起吃饭。
“我是妙锦,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元冬点点头。
“在妙定身边服侍多久了?”
“从侧妃到了王府,就是奴婢在服侍”。
“进周王府几年了?”
“两年”,元冬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碽妃娘娘的事,妙定是怎么跟你说的?”
“侧妃说,娘娘没死,跟着沐春将军去了云南”。
“几月说的?”
“五月”。
“五月? 还是闰五月?”
“闰五月”。
“先帝去世前?还是去世后?”
“去世后,侧妃说,娘娘肯定特别伤心”。
“妙定怎么想起来跟你说这些?”
“妙锦小姐不相信奴婢?”元冬眼中泪水溢出。
“你别多心,我是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清楚,也许是预感到皇上要削藩。”
妙锦喝了几口粥,伤感地说,“其实妙定当时最想去的地方是北平,她暗自喜欢燕王很多年,都怪我,跟娘娘说燕王经常征战在外,妙定脾气火爆,会搅得燕王府不得安宁”。
“妙锦小姐为什么这么做呢?”元冬惊讶地问。
“想必你知道的,燕王妃是我的长姐”。
“怪不得侧妃让我一定来北平”。
“妙定说娘娘去了云南,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让你来北平给燕王示警”。
“啊?”元冬一脸愕然,“不会吧”。
“怎么不会?娘娘入殓前,是我亲自换的衣服,怎会有错?”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元冬有些慌神。
妙锦站起身,”今天雨大,我不能耽搁太久,你吃了饭,早些安置吧”,她叹了口气,“燕王知道妙定的一片痴心,定不会亏待你,改日燕王接你入府,以后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你的富贵也有了保障”,她穿上蓑衣,“长姐这些年身体不大好,到时候,还请元冬姑娘不要为难”。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不嫁给燕王,不嫁“,元冬彻底慌了。
妙锦冷冷一笑,出了屋。
就这样低劣的演技,还想骗人。
妙定既然那么相信你,又岂会不告诉你,她其实是妙锦的师父。
妙锦会骑马,是妙定教的。
妙锦会甩鞭子,也是妙定教的。
在长乐宫,除了碽妃,妙锦跟妙定最亲,又怎会害妙定?
多年以来,妙定心里只有朱橚,从未变过。
身为贴身侍女,怎会连这点儿都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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