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请老师吗？”林知易问。
他以为韩叙连钢琴都买了，估计也找了老师教学。
“他们都没有你弹得好。”韩叙走近了一点，眼睛里亮晶晶的，“我想让你教我。”
教他简单的倒是没关系，但……
“我的时间可能比较少，没办法像专业的老师那样有完整的时间教你。”
“没关系，我只要会弹一些流行曲，能在朋友面前装装样子就好。”韩叙咧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又不是专业的。”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两人约定每周两次，地点在韩叙家里的书房。
林知易没有收韩叙的学费，在他看来自己也没做什么，况且每次去韩叙家里，对方都很热情，会准备好晚餐和水果。
唯一有些困扰的是，韩叙实在太喜欢盯着别人看了。
好多次他讲曲子的时候，韩叙都盯着他的脸在看，但在练习的时候，又能精准地复刻讲课的内容，无可挑剔。
新学期开始后，林知易进入大三。
周六晚上，林知易照常教完韩叙简单的曲子，而后静静看着对方练习。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林知易朝韩叙比了个手势，接起电话走了出去。
对面是最近在学校里认识的同系学长，问他要不要参加最近的聚会。
林知易照常拒绝：“不好意思，我有兼职。”
“是兼职还是和韩叙玩啊？”
“兼职。”
“兼职可以，跟那种人就算了。”学长开玩笑的语气里有些不满，“知易，最近不少人说你和韩叙熟起来，他们那种富二代跟我们可不一样，看起来人模狗样不知道背地里什么样子，别跟他们混，把你带坏了。”
对方谈起韩叙，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鄙夷。
林知易眉心微皱，下意识辩解：“谢谢关心，但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被人带坏。”
“你看看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对面气势短了点，“我也是为你好，你不知道吧？他以前在国内，就是个花花公子，只会挥霍的富二代。”
挂断电话，林知易下意识往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门半掩着，但琴声早就停了。
林知易收起手机，回了书房。
见他进来，韩叙可怜巴巴看过来，求助：“哥哥，我忘了，再教教我。”
“……别叫哥哥。”林知易叹气。
他是独生子女，也没有表弟表妹，经常听韩叙这么叫，总归是有点不习惯。
韩叙装没听见，看向对方的眼神像融化的蜜糖：“可以吗？”
小孩子耍无赖一样，但林知易总是很难拒绝。
他坐在韩叙旁边，重新弹了一遍。
阳光透过窗外树叶，散落琴键缝隙。
韩叙垂眼，对方修长如玉的指节在琴键间游走，明明是随意的动作，心跳却被一次次拨乱。
视线顺着手臂往上，悄悄落在林知易侧脸。
即使是弹入门的简单曲子，他也总是很认真，漂亮的眸子清澈浅淡，常无波澜。
喉结不受控制轻滚。
没看几眼，林知易忽然伸手，轻轻捏着他的脸往下看。
“别走神。”声线一如既往淡淡的，带着一点严厉。
一触即离，他又低头继续弹，丝毫没有影响进度。
韩叙呼吸一顿，别开脸，尽力控制呼吸，以免被对方看出破绽。
被碰过的地方好烫，脸要爆炸了。
……真是要疯了。
*
“下周不上课吗？”林知易重复了一遍韩叙的话，问。
韩叙下意识错开目光，不敢对视。
他们本来约好了下周学新的曲子，自己却出尔反尔。
他小声回：“嗯……有点事情。”
“好，我知道了。”林知易点了点头。
他表情没什么起伏，但眼神像是一个看破一切的老师。
韩叙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想反悔，但林知易已经转身收拾东西，径直出门。
他低头换鞋，韩叙走到旁边，有点慌：“吃过晚饭再走吧？我已经让煮饭阿姨过来了。”
“那就让她少做一点。”林知易穿好洗得泛白的帆布鞋，清浅的眸子看过来，“反正你有这个权利。”
这……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怎么听着怪怪的？
韩叙摸了摸后脑勺的短发，小心翼翼发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林知易别开脸，“我为什么生气？”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韩叙赶紧甩开拖鞋去换运动鞋，“我送你。”
“不用。”
话说的瞬间，门已经“砰”一声在眼前关上。
韩叙低下头，解开的鞋带软趴趴散在地板上，好像在嘲笑他的没用。
他穿好鞋，打开门要出去，手刚碰到门把，又去室内拿了一件长风衣，确定将小腹大腿盖得严严实实，才着急忙慌出门。
那个地方从林知易进门开始就不听话，他今天一整天都提心吊胆，在腿上摆了个玩偶遮掩。
绝对不能被发现，会被讨厌的。
初春的风还带着几分寒意，林知易走出一段路，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生气？他怎么可能生气？真是会开玩笑。
但确实因为韩叙刚才说的话，心情有了起伏波动。
太奇怪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被放过鸽子，那时候一点波动都没有。
林知易按按眉心，又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回头看了眼，却什么都没发现。
错觉吗？
*
第二周，钢琴课也没能顺利开始。
韩叙说他母亲到这边来了，不太方便，林知易表示理解。
钢琴课就这么戛然而止。
这两周，韩叙倒是经常发信息，不过都是些分享生活的，比如今天上课白胡子老头又发火，早上出门看见两只鸟吵架……之类。
林知易一般回几个字，或许是感受到他冷淡的态度，对面发消息的频率也变低了。
两个人也很少见面，就像是回到了最初不相识的阶段。
这晚，一个学姐打来电话，说是有点事不能去一个餐厅表演，让他顶替一下，报酬全部给他。
林知易周末也确实无事可做，就点头同意了。
但他没想到，今天餐厅被人包了场。
包场的人，还是韩叙的朋友。
不远处的餐桌上，一群年轻人穿着花里胡哨的潮牌，天南地北地高谈阔论。
不是陪妈妈吗？桌子上的都是他妈？
林知易摆好琴谱时，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
但又很快收回视线，专心弹琴。
“哎，怎么不说话？在看什么？”有人拿手肘戳了一下身边的韩叙。
韩叙收回目光：“没什么。”
“这弹钢琴的是华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小鲜肉，以前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个这个类型的，我女朋友可喜欢了，妈的。”魏俊恶狠狠戳了一下牛排，又不高兴起来，“怎么没筷子啊？最他妈烦刀叉了！”
“阿俊，你别拿牛排撒气，不然我帮你吃。”管高俊把盘子挪过去。
“别，我不想和你间接接吻。”魏俊抬手拒绝，又八卦地问，“我发现你自从被那个小网红钓，就抠起来了，是不是把你钱全骗走了啊？现在牛排都吃不起了？”
“没有的事情，你别乱说。”管高俊皱眉，“他是个很可爱的小朋友，而且我们也没有……就是朋友！”
“行行行……我闭嘴啦！”
魏俊觉得无聊，又转过去看身边另一位青年的手机，还没看到屏幕，对方就已经将手机屏幕熄灭。
他啧了声：“你又在看邮件啊？到底什么美女啊，老是藏着掖着不给看，老大不小别网恋了。”
“你猜。”薛渡把手机收起来。
魏俊在两个人这碰了壁，又去看韩叙：“哎，我们大老远跟着阿姨一起来找你，你不欢迎就算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韩叙叉起一块牛排往他嘴里塞：“你闭嘴吧你，别说话了。”
说得他心烦意乱的。
正说着，视线里的人忽然站起身，韩叙心头一惊，赶紧跟着追了上去，在后门的位置抓住对方手腕。
“别走！”
林知易手腕被猛地抓住，浑身一惊，下意识想抽走手。
回头看见是韩叙，心中微松了一口气，但脸还是板着：“你松手。”
“我不松，你……你别不理我。”韩叙声音越来越低，被林知易看了一眼，又乖乖松了手。
林知易另一只手握住手腕，旋转了几圈，低声说：“我没有不理你，我下班了。”
下班这两个字一出来，韩叙才反应过来。
原来刚才不是故意不看他！
少年原本紧张黯淡的眸子瞬间亮起来。
“那我送你回家！”
不等林知易拒绝，他转身去拿落在座位上的钱包和手机，匆忙跟几人打招呼：“我有事先走了，钱算我账上byebye！”
说完，匆匆跑到了林知易旁边，笑容灿烂到让人幻视某种大型犬。
甚至让人怀疑，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应该已经螺旋桨一样疯狂摇晃了。
魏俊：“……”
目送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后门，他转头看了眼让服务生再上三盘牛排的管高俊，问：“是不是你把喜欢男人的癖好传染给了韩叙？”
“我都说了我和希希是朋友！”管高俊气得脸通红。
“切。”
“你切什么？”
“没什么啊~朋友~我们是朋友~”
“……神经病。”
*
餐厅后街。
两人并排走着，沉默无言。
韩叙指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卫衣，不知道第几次低声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
林知易不知道第几次说：“我没有生气。”
“那……下周末我还能去找你弹琴吗？”韩叙停下脚步，看着对方的眼睛问。
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有某种特别的吸引力，总让人控制不住想多看。
但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容易引人沉溺堕落。
林知易错开目光，说：“不能。”
是个否定的回答。
韩叙脸上的笑意又沉了下去。
林知易重新往回走，他呐呐跟上去，心里忐忑不安，垂在身侧的手纠结地扭曲在一起。
“对不起……”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能重复道歉，这次还解释得更深了一些，“刚才那是我国内的朋友，他们是坐我妈妈的飞机一起来的，我妈妈现在在我的公寓里，我真的没有骗你。”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一抬头，发现林知易停下脚步，抬眼看过来。
那个眼神，好像要把他看透一样。
韩叙莫名觉得慌张，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最后只低低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
林知易看着他，忽然闭眼，叹了口气。
妥协一般。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轻声问：“你说不会弹钢琴，是骗我的吧？”
韩叙身形猛地顿住。
“是不是初学者，其实很好辨认。”林知易拿起韩叙的手掌，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指节，“你虽然刻意摆错手势，但会下意识弹对，小时候学过很久，对不对？”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节课。”
那么早就发现了？竟然还忍着还教了他那么久……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韩叙羞愧不已，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对不起。”
“为什么要骗我？”林知易平静地问，“看我纠正你故意错误的手势，很有趣吗？”
他的语气没有责备，却令韩叙心慌不已。
“不是！”韩叙慌忙否认，眼睛里都是紧张，接触到对方的目光后又垂下脑袋，“我只是……”
只是……
他咬着牙齿，似乎在纠结是否要说出真正的想法。
林知易问：“只是什么？”
韩叙看过来，眸中闪动着林知易难以理解的光。
他欲言又止，僵持很久之后，在寂静里颓然低头，低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多和你相处。”
林知易眉心微皱，有些不明所以，心跳却不自觉加速。
握着对方指节的手想收回退缩，却被少年温热的掌心紧紧握住。
韩叙摊开他的掌心，贴在自己心口。
隔着轻薄的棉质卫衣，林知易感受到对方狂乱的心跳。
有什么呼之欲出。
“可能你没有感觉到，或者你察觉到了不想当真。”
韩叙直视林知易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
“我喜欢你，林知易。”
“不是朋友的喜欢，是想和你恋爱的那种喜欢。”
“看到你第一眼就很喜欢。”
“这就是我接近你的唯一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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