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头嘻嘻哈哈着进了房，留下在院中的人无端尴尬了起来。
毕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容枝倒是不在意，就算裴极不来接她，她也会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若是为了一个人的行动就来各种影响自己的心情，岂非是傻子行为，她沈容枝才不会这样笨。
上辈子早已吃过了亏，这辈子，她是万万再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了。
裴极垂着眼，修长的手指拿着枯黄的草根，正沉默而认真地修补着鸟巢。
沈容枝则在一旁看着。
几只毛都没长齐的幼鸟瞧见了这两个庞然大物在它们面前晃悠来晃悠去，顿时激得叽叽直嚷。
可是它们在那里嚷了半天，却是不了大鸟归巢。
“真是可怜，它们的母亲说不定已经死了。”
春狩在即，近日来出城来打猎的人络绎不绝，山中已经变得愈发热闹，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下跑的，皆是无一幸免。
裴极无端就从沈容枝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颓废来。
他心中一动，已经开口了:“很抱歉，上次的事。”
沈容枝万万没想到裴极竟然率先提了这件事情，她不免多看了裴极一眼，却是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因为他一直垂着眸。
这是沈容枝为数不多的，距离裴极最近的一次。
他的肤色极为白皙，眉目犹如春日的阳光般柔和，浓密的睫毛垂下的时候，无端显得有几分的无害。
谁又能从长相上看出他在沙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呢？
单从长相上来看，裴极最像他的母亲，二人的长相都是十分的端庄大方，最是有将门气质的。
沈容枝的眸光流转间，却是已经笑了起来:“我可以理解你，所以你不必对我说抱歉。 ”
可以理解，但并不代表会不计较。
在沈容枝看来，裴极实在是有些窝囊了，自己的心结应当自己去解，又为何寄希望在无关的人身上。
当然，这里无关的人，指的是林烟儿。
若是沈容枝，她才不会这样被动，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计较裴极的行为，若是这件事不牵扯到自己的身上，沈容枝最多就是不理解。
可是现在，心中一但有了不满，便再不能那样的无动于衷了。
“是母亲让我来接你回去的，”裴极继续说道，“我自己也是想来接你，该弥补的我会弥补，之前我说的都还算话。”
他顿了顿，手中的鸟巢已经修补完整，这才抬起眼睛来看向沈容枝:“这次的事情，我完替那些将士谢谢你。”
沈容枝看着他，却是莫名地避过了他的目光，她轻轻将篮子中的鸟儿放回了鸟巢中:“不必道谢，这是我作为裴家的儿媳应该做的。你只需要记住，你还欠着我的就是。”
若是裴极装傻充愣自始至终都不打算提起这事，沈容枝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而从今往后，她绝对不会多看裴极一眼。
可既然如今对方主动提起了，她心中也稍稍舒适了些，索性便如此吧。
夜间的时候，裴极和沈容枝一同用了法渡寺的素斋后便前往那往生殿中点灯。
以往都是沈容枝亲力亲为，而今天，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足足有五百盏还魂灯。
每一盏，都是代表着一个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
他们曾是鲜活的生命，和每一个平凡的人一样，他们有着思念的家人和妻儿，出征时，有的人甚至才不过十三四岁。
帘子外，传来一声声吟诵着的声音，一声声清脆而杂乱的木鱼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像是在给亡魂的一首哀歌。
裴极从进殿之后就一直沉默着，烛光风吹得有些摇晃，他眼眸的色彩也跟着明明暗暗。
沈容枝待了一会儿，觉得裴极也许有话要和那些将士说，便轻声道:“我先出去了。”
裴极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沈容枝便抬脚走了出去，在帘子放下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裴极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地。
少年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却莫名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密密麻麻的灯盏在他的面前亮着，整个内殿只余他一人，莫名地让人觉出几分孤独和萧索来。
这位年少成名的将军怕是也是寂寞的吧。
沈容枝的心头莫名就闪过了这样的一句话。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裴极若不是在万般无奈之下，又怎会将希望全部倾注在林烟儿身上呢。
可是知道归知道，还是那句话，她没办法赞同。
沈容枝默默地走出了往生殿，外殿的和尚们还在念诵经文，坐在正中的正是绝缘方丈。
绝缘方丈仿佛是注意到沈容枝的目光，抬眼便朝她看了过来。
沈容枝的眼中噙着一汪笑意，冲他点了点头。
绝缘方丈也略一点头，随即便又继续低头敲击着木鱼。
沈容枝转过了头，已经缓步下了台阶。
她的裙摆在走动间毫无摆动，一举一动间皆是大家派头。
大家闺秀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这些都是十分严格的。
沈家虽然不是什么勋贵之家，可是却有一腔攀高枝的心思，从小便将女儿当大家闺秀的女子来养。
因此，沈容枝的仪态便也学得有模有样。
当年嫁进李家的时候，李自严还看在这个份上对沈容枝有几分好脸色，可是后来，好脸色都变成了厌恶。
沈容枝心中的思绪纷纷间，已然下了台阶，她回头看了看依旧灯火通明的大殿，回过头的时候，却是已经在想之后的事情。
林烟儿三番五次挑战沈容枝的底线，自己该怎么好好地收拾她呢——
沈容枝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阴冷。
第二日一早，沈容枝和裴极一行人便启程了。
临行前，沈容枝还特地去拜别了绝缘方丈，可惜的是她去的不是时候，绝缘方丈并不在禅房中。
“我们方丈说了，来日有缘必定会有重逢之日，夫人便先回去吧。”守在禅房外的小沙弥对沈容枝施了一礼。
沈容枝心中一动，转眸间已经笑着回了礼:“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不多时，马车便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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