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枝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她看了看沙漏——已经快到她和长公主约定好的时辰了。
“将这盆花放到外面去,白日便让它晒晒太阳,等晚间的时候再收回来。”
明月闻言便将花盆端了出去,沈容枝微微一笑,却是转头对小桃道:“更衣吧,我要去公主府一趟。”
很快,沈容枝便整装待发出门了,福莲苑中的丫头都各忙各的去了,偌大的院子中,显得有些寂寥。
直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突然出现,随即她跑到了那正在阳光下晒着的晚霞花前,面上闪过了一丝阴毒。
长公主府前,裴府的马车行驶了一路终于停了下来,门房一瞧沈容枝从里面出来,顿时便笑开了,忙上前迎接道:“您来了,公主已等候你多时了。”
门房的态度是如此的热络,令刚下马车的沈容枝和围观的众人都瞧了个分明:“这裴夫人倒是极受公主敬重啊,瞧那门房的态度,怕是宫中的太监来了都没这待遇哟!”
“谁说不是呢。”
沈容枝心头划过了一丝冷凝——长公主这分明就是做给她看的。
看我将你看得如此重,连待遇都是一等一的——可若是稍后我有什么事要拜托你,你回绝了的话,那就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够不够了。
沈容枝是第一次有了疲惫的感觉,她下了马车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公主府雕梁画栋的建筑和高高的牌匾,心中暗自下了决定,便转头和门房道:“有劳你带路了。”
门房登时腰板儿都直了几分,忙走在前面颠着小碎步道:“沈姑娘这边请,沈姑娘小心台阶...”
随后,沈容枝在门房的带领下穿过了公主府重重的回廊,终于在公主府的花池边见到了阔别多日的长公主。
她此时正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衣衫坐在池子边,手中拿着鱼饵,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直到沈容枝出声行了礼,她这才像是刚回过神来一般转头笑道:“瞧我,真是糊涂了,竟然忘了今日还曾与你有约。”
沈容枝却是淡淡一笑:“容枝昨日便回了京都,只是身有要事,故而未曾登门见过公主,真是惭愧。”
长公主却是已经几步上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二人一同坐在了亭中的小桌旁:“真是,你我二人又何必如此客气。”
“公主是主子,我终究只是个臣妇,该行的礼还是有必要的。”沈容枝却是这样道。
长公主闻言看了她一眼,随即便面带微笑地屏退了左右。
她一声令下,顿时在旁伺候的所有人都无声地退了下去,只留有一个秦女官始终伴随在二人身侧。
气氛一时有些莫名地凝滞。
自从上次长公主将自己府中多年收集来的爱鸟尽数诛杀之后,原本生机勃勃的公主府便彻底化作了一座死府。
此时周围又没有人侍奉在侧,愈发显出几分阴恻恻的感觉。
唯一打破空中那股寂静的便是池中的鱼儿为了争食而时不时跃出水面,随即快速蹿进水中的“噗通”声。
“你快来看看我养的鱼儿。”长公主转眼瞧见沈容枝一人端坐在桌旁,不由轻挥了挥手招呼她过去。
沈容枝面带微笑地站起身也走到池边,放眼一看,这池中养的尽是些红色的锦鲤,此时都聚齐在了一起夺食,好不喜庆。
长公主笑着将自己手中端着的鱼饵递给了沈容枝:“你来了正好,替我喂一喂它们。”
“是。”沈容枝接了过来,随即便听话地开始捻着几颗鱼饵扔下池中。
刚扔下的鱼饵还未曾坠落池中,便见到有数条锦鲤已经迫不及待地跃出水面张开了口将为数不多的饵尽数吞下了。
而那些略显笨拙地一直循规蹈矩在池中等着鱼饵从天而降的傻鱼们却是始终茫然地张着嘴巴,徒劳地挤来挤去,半天了连鱼饵的边儿都没挨上。
如此循环往复,五次、六次,无论沈容枝扔下了几次鱼饵,皆是如此。
长公主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此时却是突然笑出了声:“你瞧,这饵就这么点儿,可我还有这么一大池子的鱼儿要养。”
“偏生不是所有的鱼儿都是聪明的,只知道一味地在原地等候,如此能吃得到才是怪了。”
这话似乎颇有深意。
站在长公主后面的秦女官眉眼一动,却是始终在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沈容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女子的面上始终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从一而终都是不骄不躁的,闻听此言,她不过淡淡一笑:“其实无论是能不能吃到,也只不过是眼前的这一刻罢了,若它们一直这样笨拙,应当也不会活得这么大。”
“如此看来,只有那些迫不及待要跃出水面的鱼儿目光着实短浅了些,只顾着眼前的利益,不知何为韬光养晦,丝毫不知该用什么样最省事的方法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量活着。”
此言一出,秦女官的面色一变,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长公主。
长公主却是许久都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那些不断跃出水面的鱼儿,神情好似在神游天外:“照你这么说,这些鱼儿是不是太笨了些?”
沈容枝面上也丝毫不显任何的异样,只是继续和长公主在这边一语双关地道:“我不敢说这样的方式究竟是对还是错,只能说它们目光过于短浅了些,虽然饵是吃到了,可是却也过早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她看着长公主在阳光下显得艳光四射的面庞,笑着一字一句道:“就连长公主和我都注意到它们了,不是吗?”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彼此之间一来一往说的是什么,只是大家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沈容枝虽然不知长公主究竟有何求,可是她却也隐隐猜到了估计是和宫中御书房那位脱不了关系。
不过不论是和谁,沈容枝都是从一而终地坚持着自己的理念——她绝对不会参与其中。
因此,就算是长公主多次的暗示,她也只能这样隐晦地回绝。
她沈容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想参与这样的党争。
现在是,以后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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