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惊愕。
钱旭贵与薛行虎更是神情错愕。
他们站在原地,无人执行吕观山的命令,只是相互对望,似乎想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我的话你们没听见吗?”吕观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抬起头,看向薛行虎等人,眼中翻起波涛。
钱旭贵等人心中愕然,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言,但仍有迟疑,不敢妄动。
“敢问大人,说是问斩刑犯,此刻刑犯尚不知在何处,我等若退下,大人又如何监斩?”薛行虎咬牙高声问道。
“薛大人既有如此多疑问,那不如吕某将知县之位让与薛大人,你来教我如何监斩?”吕观山眯着眼睛,冷声说道。
这一呵斥,让在场之人都噤若寒蝉。
薛行虎脸色难看,咬牙一拜,道:“属下明白了。”随即转身离去,衙役和刽子手也纷纷退下。
行刑人瞬间变成看客,与百姓们一起站在刑场外,心中充满困惑。
吕观山站在监斩台前,前方空无一物,只有一把砍头大刀斜插在地。
“六年前……”吕观山轻声说道。
众人静默,竖起耳朵想听清他要说什么。
“也就是大燕历五十六年,夏。乌盘江决堤,大水淹城……”
“二十余处房屋倒塌,时任知县魏守夫妻遇害,稚子魏来存活。”
“同年秋,城西鹿家小儿,于江边玩耍,久出未归,后寻之不得,至今了无音讯。”
“大燕历五十七年,四月,暴雨十日,千亩良田被淹。城郊农夫徐家三口救田遇难,其老父白首葬子,七日后悬梁家中!”
“同年八月,秋收将尽,却大旱三月,乌盘城粮田收成足足锐减三成。”
“五十八年,春,熊家父子江边垂钓,忽起大浪,父子卷入江中,其兄闻讯来救,却尽数毙命。”
“同年五月……”
吕观山不急不慢地读着,百姓们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六年来,乌盘江夺走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我任知县六年来,乌盘江总计祸及人命三十有七,淹毁房屋二百一十六处,良田或淹或旱不计其数。”
吕观山读完文牒,目光扫视着刑场外的百姓。
“这就是我所知的这六年来的乌盘江。”他再次张口,语调高亢。
“这就是你们每日祭拜的乌盘龙王做的事情!!!”
天穹之上响起惊雷,百姓们始料未及,脸色煞白。
暴雨更急,狂风大作,黑云涌动,有压城之势。
“我!”吕观山迎着狂风,黑袍鼓动,猎猎作响。
“吕观山!”
“乌盘城知县!”
他在风雨中高声喝道,每说出一个字,风雨便狂暴一分,到最后他不得不前倾着身子才能站稳。
百姓们东倒西歪,雨伞脱手,狼狈不堪。
“依大燕律法,着乌盘江江神于此方……”
“问斩!”
百姓们这才明白,知县要斩的犯人是乌盘江江神。
轰!
一声巨响,紫色雷蛇贯穿乌黑云层,落在刑场中央。石板炸裂,紫电化作电网在雨帘中激荡。
“吾乃昭月正神,乌盘龙王,汝小小儒生,安敢斩我?”
黑云中响起沉闷声音,浩大威势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百姓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引发更大慌乱。
薛行虎等衙役没有随大流逃走,而是维护人群离去的秩序。
“诸位!不要惊慌!”薛行虎大声吼道。
但惊雷很快将他的声音淹没。
人群更加慌乱,薛行虎只能带着衙役们寻找受难百姓,加以救助。
黑云压城,天色昏暗,只有雷蛇照亮城郭。
薛行虎在人群中艰难奔走,浑身湿透,将一个孩童送归父母手中后,正要再去寻找。
目光一瞥,却看见一道醒目的雪白身影。
那人撑着油纸伞,安静矗立,与周围慌乱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薛行虎一愣,这才想起,那是乌盘城的傻子,魏守的儿子,魏来!
“阿来!别傻站着了,快点走!”薛行虎大声喊道,排开人群,走向魏来。
魏来还是呆呆地立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向刑场。
第七道紫电落入刑场,地面狼藉,电流笼罩,碎砾悬浮。
人群已散去大半,躲在道路尽头张望。
薛行虎来到魏来身前,抓住他的手,大声吼道:“快走。”
但男孩的身子却如铅铸一般,没有被拉动。
黑云压顶,电蟒狂暴,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云海中涌出。
薛行虎心头不安,再次吼道:“魏来!快走!”
男孩这才转过头,看向薛行虎,目光呆滞地喃喃道:“他说得没错……”
“他的心底早就住着魔了……”
薛行虎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男孩的话中所指。
他下意识地看向刑场监斩台方向,一道难忘的场景映入眼帘。
他看见那位儒生,发丝散乱,腰身笔挺;他见那一身黑袍鼓动,脸庞青筋暴起,双目血红。
然后,那儒生猛地一跺脚,半空中悬浮的碎砾尽数落下,漫天雷音被儒生的声音压下。
他说。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管你阴神阳神,龙王蛟蛇。”
“我吕观山都尽数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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