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风韵犹存的太后何氏正坐在屏风后面,怀中抱着熟睡的幼帝。
王讳跪在地上,头埋着地,不敢多看一眼。
何太后:“谢述进了谢廉的府邸?”
王讳:“听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已经住下。”
何太后轻笑一声,娇柔的声音销魂蚀骨:“这谢廉,倒是挺中意这位晚辈。”
她顿了顿,问道:“王爱卿,你觉得这谢述,是忠是奸?”
王讳心中一沉:“谢廉乃我大方肱骨重臣,一心向方,天地可鉴!他既然愿意让谢述下榻,想来这谢述应该是我大方忠臣!”
何太后意味深长:“子不类父啊。”
谢家四世三公,沐受皇恩,董贼干政,谢朗天这位黎阳牧本该站出来力挺皇族。
可他是怎么做的呢?
作壁上观。
自己不来,反倒派了个儿子入京。
他就这么怕死吗?
面对何太后的讥讽,王讳不敢接茬。
何太后突然道:“我安排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王讳一怔,连忙道:“回太后的话,寻了不少国色天香的姑娘,正在调教,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何太后微微点头:“那董承嗜色如命,只要他想,公主郡主也可允之!就算不能拉拢他,也得将他安抚下来,再不济也要掏空他的身子,让他无心兼顾政事。”
酒色财气销人骨,作为从后宫里厮杀出来的胜利者,何太后太明白这些悄无声息杀人无形的伎俩。
王讳附和道:“董承妻子白氏早夭,因为董白的原因,这些年一直没有续弦,我已经令人挑选了不少相貌与白氏相仿的女子,只要董承沉迷美色,定能让董白恼怒,只需稍作手段,就能让他们父女反目!”
何太后眯着眼,笑了起来:“没了董白,且看他董承又能如何翻天?想办法让那些美人在亭园校尉那边过遍眼,男人嘛,哪有不爱美色的?”
王讳应允:“是!”
何太后似是记起了什么:“明日,带谢述和陈端来见我。”
从宫里出来,王讳径直前往淡泊书院。
书院内,灯火通明。
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正对着烛火研墨。
中年男人儒雅随和,面容慈祥,很难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看到举手投足间的暮气。
就好像这具还算年轻的身体中,住着一位上百岁的年迈灵魂。
他,便是当今文圣,玄弘均。
玄弘均的声音温和如玉:“怎么突然回来了?李家对你不好?”
李不语摇摇头:“李家对我很好,弟子就是想师父了。”
谢明已死。
若是将实情说出,玄弘均必定会迁怒李家,李兰待李不语很好,李不语不想让李家有事。
可李不语的心思,又怎么瞒得过玄弘均?
他淡淡一笑,也不戳破,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听说,这谢述在清河连登三楼,将我的诗都打败了?”
提及谢述,李不语眼中闪烁着亮光,当即将玄墨楼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丝毫没有意识到,清河消息闭塞,谢述连登三楼的事情甚至都没有传到河阳,玄弘均远在京都,又是如何得知的?
“昔人已留玄墨去,此地空余玄墨楼……”玄弘均喃喃,眼前一亮:“好诗!”
看到当代文圣都对谢述称赞不已,李不语心里跟吃了蜜一样高兴。
郭朝不屑道:“师父,我觉得这一句也一般般嘛,并无出彩之处。”
玄弘均正色道:“你不懂。”
郭朝:“……”
在听到“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时,玄弘均拍手叫好,难掩赞许之色。
郭朝也脸色难看,因为第二首诗,就连他都觉得很好!
至少,让自己作出这么一首诗,需要长时间的打磨和推敲,可谢述竟然临场作诗,出口成章!
这让他这位自视甚高的文圣大弟子,情何以堪?
郭朝不屑道:“这谢述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怎会做出此等诗句?搞不好是他从哪里抄的!”
李不语冷着脸:“敢问师兄,可在哪本古籍中见过这首诗?”
郭朝黑着脸:“暂时没有。”
李不语:“既然未曾见过,凭什么说是谢公子抄的?”
郭朝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心中对李不语这种护犊子的行为,越发愤怒。
玄弘均劝诫道:“郭朝,我告诉过你,天下英雄犹如过江之卿,切不可坐井观天,觉得读了一些书籍就沾沾自喜。”
郭朝行礼:“弟子知道了。”
玄弘均兴致勃勃地问道:“不语,那第三首诗呢?”
前两首诗已经证明了谢述的文采,玄弘均现在十分好奇,谢述打败自己的那首诗,又是怎样的佳作?
李不语摇头:“师父,这第三首诗,弟子也不知道。”
玄弘均诧异:“哦?”
李不语解释:“当时玄墨楼将谢公子第三首诗封存,并扬言,唯有登上顶层之人,才有资格拜读谢公子的诗。”
郭朝嗤之以鼻:“装神弄鬼!”
玄弘均若有所思。
李不语咬着嘴唇,鼓起勇气道:“师父,谢公子风度翩翩,才华横溢,心地善良,多次出手搭救弟子,弟子斗胆想在学院宴请谢公子聊表谢意,还请师父恩准。”
玄弘均欣然应允。
李不语又道:“师父,谢公子年少懵懂,难免被奸人蛊惑,错信逆贼,届时还请师父开解教导一番。”
玄弘均静静地看着她,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有人禀报。
“师父,王讳王司空求见。”
玄弘均:“让他进来。”
李不语和郭朝识趣地起身告退。
郭朝阴阳怪气:“师妹,你未免也太在意那谢述了!”
李不语:“谢公子对我有恩,我只是想报恩而已。”
此时,王讳进了屋。
见到端坐的玄弘均,他不由得感叹道。
“一晃四十年,我垂垂老矣,文圣却风华依旧。”
二十岁那年,他和玄弘均一同入京。
当时王讳是科举状元。
而玄弘均是名声鹤立的登楼才子。
如今四十年过去,王讳官拜司空,位高权重。
而玄弘均已成文圣,超然世间。
玄弘均淡淡一笑:“我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浩然气,多读些书,你也能像我一般返璞归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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