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皇宫,林寒涧肃,中庭残枝挂萧霜。
“君上,孟家那批送往东隐的货出问题了。东隐陛下恐怕也要按捺不住了,颐王那边,定然要开始趁机发作。”
“况且因着是屈泽兰拦下的,百姓对主子行商贾之事,都有些不满,那些官员定然也会以此上谏。”
“我们的人查出来是宋郊近日联系了长离,屈泽兰一等握着肴州那边的兵力,同宋郊是一属人,唯一的线索都是指向他们的。此次恐怕是上官淳熙害怕大齐休养生息后反扑,才会动宋郊这颗棋子。”
诡云看着那封自肴州加急而来的信笺,不由皱了皱眉,如今主子大婚之期在即,出了此等事……
顾听桉目光淡淡,如郢中白雪,寡淡的桃花眸无波无澜,嗓音低沉,“不该是长离。”
“嗯?”诡云有些疑惑,主子什么时候竟这般信任长离了?
如今此举,得益的自然是北暮。
顾听桉手下玉棋摆弄,平静道:“诡云,你忘了。除了北暮,还有东隐。”
诡云一想,的确,药材是东隐要的,却也是萧欲要的,而非颐王。
诡云道:“难道是颐王?可他在大齐哪来的线人,难道是……沈槐奚?不对,沈槐奚远在冬城,我们的人也是如此来报,短短五日他不可能做到。”
顾听桉桃花眸深邃平淡,让人一眼望不到底,“还有两日便是我同先生大婚,让鬼面那边给颐王施压,另外先将屈泽兰押入大牢,给孟家和萧欲一个交代。”
“重新去集齐药材送往东隐,这两日过了,我才好大动。”
诡云想着那一批药材都觉得心痛,那可是整整三百多箱啊,如今出了问题,也只能大齐自己找补。
别人不清楚,可他很清楚,不言其价值,光是再去集药,都要花费一番功夫。
主子如今却是一声不吭地咽下去了,为了那江晏栖一个风光大婚,当真是下了血本。
但他更清楚的便是,大婚结束后,当真便是国与国之间的血雨腥风了。
诡云看着顾听桉手下摆弄的棋子,低声道:“如今那些不臣之人都偃旗息鼓了,主子可要属下做些什么,到时也好一网打尽。”
顾听桉眄了诡云一眼,微微眯眸,“诡云,你近日急了。”
……
“我那门生并非是被君上怀疑抓的!”
宋郊接到屈泽兰入狱的消息,面色有些凝重,心中憯懔。
他如今是一下便看破了自己中的把戏,到底是他这些时日风声鹤唳了,才给人可乘之机,“君上不是那种只顾眼前利益之人,更不会为了抓一个屈泽兰而做出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
“是刑部那边的人做的手脚,但没有查到具体之人。”底下一个北暮人道。
宋郊虽不惑已过,却留有几分精明之相,威严的面庞也带有几分俊朗。握起拳头,他狠狠地砸在了桌案上,双眸迸出厉色,“是何人要这样算计我,竟将所有人尽数戏弄于鼓掌之中!达安你这几日不要再去见长离了。”
达安道:“大人,不如我去查查刑部之人。”
深吸了一口气,宋郊道:“不行,你此行再动,君上必然起疑,如今当务是稳。”
“那批金矿无望便罢了,还搭进去一人。这大齐风云自君上参入后,便不是能轻易搅弄的了。”
“大齐君上的确是处事果决,留有余地也全然是为了一网打尽……”达安说着突然就愣住了,若是那顾听桉已经怀疑了宋郊,却选择了秘而不宣,放长线钓大鱼呢?
这个念头一出,达安顿时咽了下去。不会的,大人一向叩桥不渡,不会有问题!若当真有问题,那大齐君上此刻便不会押了屈泽兰来打草惊蛇了。
想了一会儿,达安犹豫道:“长离将军那边说,已寻到办法为夫人救疾了。”
闻言,宋郊立即一愣,这消息一出还……当真是进退两难了。他想到温瑜苍白的面色,心中一痛,咬牙道:“阿瑜的身体要紧,你去准备准备前往北暮,顺便带上无霜,一定不要泄露了行踪。”
*
“先生近日可是要缥缃不要我了?”
顾听桉一进西阁便看到窗棂旁安静看缥缃的女子,他轻轻走去,忽然夺了女子手中的缥缃,幽怨道:“我不来瞧先生,先生也从不来看我。”
江晏栖闻言失笑,好声道:“这些闲日不多做准备,到时被学生压下了,可便丢人了。”
“我丢人不要紧,君上可也得跟着遭殃。”
“这上京可无人有本事压下我的先生。”顾听桉挑眉,面色调侃,而后缓缓靠近江晏栖,笑道:“除了我。”
反应过来顾听桉的意思,江晏栖面上顿生潮色,却是稳了稳声线,平静道:“你当真是正经不了三句话。”
“好了,我错了。”顾听桉立即乖乖认错,夸赞道:“先生当真是太学楷模,铸颜有道,不过十几日便将那些纨绔之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少贫。”江晏栖笑道:“大齐不能葬送于后继无人。”
“如今太学风气已正,大齐自会越发鼎盛,君上也好少些后顾之忧。”
顾听桉闻言,眸带润色,桃花眸潋滟滴粹。想到前些时日汇报的江晏栖境况,她为了查阅四国史事,分析时事给学子讲解,可谓焚膏继晷,几天几夜不曾好好阖眼。
这才连带着学子都能看出她那胭脂盖不住的憔悴。
顾听桉知道这不仅是为了自己能无后顾之忧,还有江晏栖本身心中藏着的——人间第一流。
掩下心中疼惜,他唇畔带笑,道:“先生再过两日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了,贫两句也全然是为了娘子能欢欣些。”
顾听桉走到一旁梳妆台妆奁前,拿出柜中口脂,琼珶般的面庞上闪过淡淡柔色。
走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触着江晏栖的面庞,看着那两颊的绯红,顾听桉实在有些想上去啃上两口,嗓音清沉道:“先生,我为你点绛唇。”
江晏栖的手轻抚着顾听桉深情缱绻的眉眼,平静的容色仿若华灯初上的阑珊街头,几分冷清,几分潋滟,“很美。”
“哪里美?”顾听桉靠近几分,指尖沾着殷红的口脂,轻轻晕在江晏栖略显苍白的唇瓣上,笑道:“先生的唇总是这般洗尽铅华,生来便是让我替先生点朱的。”
江晏栖抬眸看着顾听桉,他深海般的桃花眸眼尾泛着潮色,如是迷离。握住他的手,她轻声道:“听桉的眉眼很美,入目无它。”
“是啊,只有先生一人。”顾听桉毫不掩饰道。
“毕竟是好不容易哄骗来的娘子……”顾听桉把住江晏栖纤细的手骨,唇角一弯,“大婚那日便委屈娘子去上京西门府邸了,到时,我会亲自来接我的先生。”
江晏栖听后,心下一怔。西门离宫门最远,让顾听桉亲自从皇宫去西门接她,虽于她而言该满是荣宠,可这般不合规矩,他也定然会被大臣弹劾。
笑了笑,江晏栖平静开口,“听桉了解我,我并不在意世俗眼光,皆不过剑头一吷罢了。只要做了你真正的妻,足矣。其余繁礼,皆不重要。”
顾听桉将人拥入怀中,低声道:“可是先生不了解我啊。”
江晏栖闻言一僵。
顾听桉笑道:“我想将最好的都留给先生,先生便当全我一个心愿好了。”
——
ps:焚膏继晷〔guǐ〕:形容夜以继日地勤奋学习、工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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