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雪意渐浓。
幽幽烟雾充盈着典雅精致的卧房,毫无温度的日光从镂空的雕花窗透入,落下一地斑驳,香炉中正燃着安神香,散发出能让人安静下来的香味。
二月上旬,雪色依旧,气温终于没有那么寒冷了,导致小公子这几日总是贪睡得很。
被子触感细腻光滑,是上好材质缝制而成的,此时,床铺上两个鼓包很是明显。
祁晏怀此时还是狼身,不是妖怪,就一头普普通通的狼。
在小世界中,他能用的仙力有限,要想化形的话,是得花不少功夫的,不过也差不多了,他已经积攒了几个月的仙力。
耳边是裴质青轻浅均匀的呼吸,小公子一手搭在柔软毛发的雪狼上,轻轻环着祁晏怀的腰身。
雪狼毛发多,在寒冷的冬日,可比被褥有用多了,就像一个行走的暖炉,以至于裴质青很喜欢抱着他睡觉。
两个多月来,一人一狼成为了睡觉搭子,小公子已经对他有了依赖。
祁晏怀探出爪子动作轻柔地推了推裴质青,睡太久可不行,裴质青每次睡久,头都会发疼的。
小公子午饭后吃了一个甜甜的橙子,微张的薄唇浅浅呼吸,靠近一些就能闻到橙子的清香,除此之外,还有淡淡的草药香。
不敢想象,亲一口下去得有多幸福。
雪狼又不是人,根本不用顾忌这么多啊,亲一口又怎么了。
祁晏怀眯着深邃的眸子,探出温软轻轻舔了一口裴质青的唇角。
“嗯……”
“还想睡……”
裴质青不满地颦眉,将雪狼抱紧,蹭着它嘟囔出声。
“啊呜——”
低沉磁性的声音从祁晏怀喉咙间溢出,他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狼嘴,淡青色的光芒凝聚在他的狼爪,指尖的光团倏地朝小公子莹白的耳尖而去。
“啊呜——”
--老婆起来啦!
裴质青疑惑睁开眼,漂亮的琉璃眸中一片茫然。
嗯?
他怎么听到一个男人在说话!
还叫他……老婆?
屋子里除了雪狼和他,别无他人啊。
闹鬼了这是?
裴质青重新将视线落到怀中的雪狼身上,眨了眨眸子,刚睡醒的小公子,眼底还蒙着一层水雾。
看起来呆呆的,很可爱。
“是你在说话吗?”
“嗷呜——”
--是啊。
裴质青的睡意彻底消散,撑着身子起来,垂眸盯着祁晏怀,迟疑道:
“但是……你唇形不对啊!”
“嗷呜——”
--你现在能听得懂我所要表达的意思,我每叫一声,都会给你转换成人类的语言。再过几天,我就能说人类的语言了。
“啊?”
好半晌,裴质青才反应过来,戳了戳雪狼的爪子。
“那你能变成人吗?”
这是他此时最想问的问题。
祁晏怀歪着脑袋:“嗷呜——”
--你希望我变成人吗?
“希望啊!不过,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我们上辈子是伴侣吗?”
虽然这个问题裴质青已经问过很多遍了,每次雪狼都用点头回应他。
但是此时,他忽然就想听雪狼用人类语言回答他。
“嗷呜——”
--我专门为你而来,你是我的永生所爱。
小公子心中忽的就涌现出一些异样的感觉, 他明明没有心病,心跳却在此刻失了原来的频率,猛烈加速。
专门为他而来……
门外,李都尉鬼鬼祟祟地趴在门缝上,听罢,赶紧拿出小本本,记下:陛下,世子今日大抵是又犯病了,居然又问那头狼是不是他前世的爱人!
臣觉得,您才会是世子的爱人!世子早晚会乖乖回京的。
不过吧,臣倒是觉着世子病得不轻,应该几个月前就被风吹傻了(辱骂世子,未来的皇后,脑袋不要了是吧,划掉划掉)
世子思念陛下过度,居然把感情寄托在一头狼身(不对不对,马屁不是这么拍的,划掉划掉)
左写右写都不满意,李都尉轻轻啧了一声,继续将耳朵靠在门缝上偷听。
裴质青亲了亲祁晏怀的湿润的鼻尖,“你叫什么名字?”
“嗷呜——”
--祁晏怀。
李都尉写下:完了完了,世子真的病得不轻啊,居然又和那头野狼交流上了!
“很好听的名字。青山入我怀,尔入我梦来,你有听过这首诗吗?”
“嗷呜——”
--听过!
裴质青笑着亲了亲祁晏怀的唇角。
相处的两个多月,他早就对雪狼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最初,只不过是于心不忍。
六百公里,三天三夜的路程,雪狼的爪子都磨破了,却依旧跟着自己。
帝王想逼他回京,一路上,所有与他相识的官员都在往南而去,升官发财,得到重用。
只有他,孤身一人,被‘流放’到寸草不生的大西北,只有雪狼,义无反顾的跟着他。
而如今……
裴质青摸着快速跳动心口,说来可能会让人觉得荒谬。
他喜欢上了雪狼。
低眸睨着雪狼冷俊的眼睛和黝黑的鼻子,裴质青伸手一一抚过,笑道:
“你怎么长得这么帅啊。”
怎么看怎么喜欢。
李都尉转了转小眼睛,在小本本上写下:陛下,世子夸狼很帅!但是我不这么认为,天底下最威武霸气的,就是陛下您了!!!
世子千金之躯,而西北苦寒无比,相信过不了多久,世子就会回京乖乖当您的皇后了!
山高皇帝远,路遥车马慢,李都尉记一个月的小本本,整理过后,才会寄回京城,先前已经寄过一次了,而今日就是第二次寄信的日子,所以他才会来偷听。
“嗷呜——”
--门外有人一直在偷听。
裴质青对他摇摇头,抱着他又赖在了床上,等到祁晏怀收回目光,低头一看,小公子又睡着了!
梦境将裴质青的记忆一下子就拉回了离京前——
御座上,皇帝霍良锐利的眉眼是难得的柔和,只不过,依旧是用睥睨众生的目光盯着他,语气是上位者自带的威压。
“裴卿辅佐朕一步步走到现在,辛苦了。不过,朕刚登基不久,如今太后专政,很多事情朕都还不能做主……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想来你也觉察到了,最近太后有意撮合你和表妹,朕又怎么会让别人得到你……”
“要么,你就去西北乌木城,西北苦寒,贵女承受不住,她与你毫无交集,自是不会舍下一切随你而去,到时候朕在给她挑一夫婿。朕知道你身子骨弱,所以很快就会接你回来,回来当朕的皇后。”
“第二条路,直接当我的皇后,你也免了奔波。这是一个两全之策,既能打消太后的如意算盘,又能让有情人成眷属。从此,质青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才九月上旬,大殿上站立的小公子就披上了大氅,身形纤瘦得让人心疼,裴质青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拜礼,嗓音温润软绵,却掷地有声。
“君臣之谊,从未僭越,绝无他心。”
霍良皱眉,帝王威压无声蔓延,侍从吓得纷纷跪地,他冷声质问道:
“只有君臣之谊?”
裴质青面不改色的回答:“是。”
丝毫不惧帝王怒火。
何来两情相悦,你可别太过自信了。
心中如此想,面上依旧一片温和。
“多年来,臣尽力辅佐陛下,只不过是为了报当年的救命之恩。眇眇之身,苦病之躯,臣无福担此大任,望陛下重新留意朝中贵女。”
“西北艰苦,但父兄亡魂皆在,是万千将士忠骨埋藏之地。虽是武将之后,文臣之身,但是臣,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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