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之夜,星辉黯淡了月华。
一顶轿子暗中将唐奕接到王爷府,落轿点竟是王爷府的后门。
唐奕自轿中下来,一直跟随在轿侧的严管家走到他身边。两人对望一眼,没有多言。
来接之人躬身摊手请唐奕进府,唐奕于是点头朝里走,严管家跟在后面,岂料,那里头接应之人却将严管家拦下。
“王爷有吩咐,只见唐大少爷一人。”
严管家一愣,随即看到唐奕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于是也没有硬闯,而是乖乖退到一旁来,打算等候唐奕出来。
接应之人,将后门关上,看了眼严管家,轻言道:
“夜里风大,管家年纪大,不如去我屋里坐下,就在旁边,唐少爷要是出来,你便能看到。”
严管家瞅了一眼这下人的面向,很是和善,想到八王爷在外声望极好,府里的下人心地品性也甚佳,于是点头,和他一起去了旁边的小屋之内。
边走边问:“不知道王爷请我家大少爷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下人摇摇首:“我只是一个看门之人,按上头吩咐办事,其他一概不知。”
“哦。”严管家点点头,不再多问。
唐奕随着那厮在王爷府内走了大段路之后,进了一个内院的厢房,那门口梁上挂着“仁义阁”的牌匾。
那厮将唐奕请进屋内,也关门离开。
屋内,点一盏黄灯。
唐奕往内厢走去,看到里间右边的太椅上坐了一个人,花白中须,一张沧桑的脸上,写满的是风雨阴晴。他似是在思考,见到唐奕进来,这才惊觉。
唐奕躬身,毕恭毕敬地行李。
“草民唐奕,见过王爷。”
“免礼,免礼。”
八王爷摆了摆手,示意唐奕在他对面坐下。
“不知王爷深夜召见,所谓何事?”
八王爷深深叹了口气,面色有些凝重,但唇角却始终挂着笑意。
“这次找你来,只是想让你看样东西。”八王爷说着,自袖袍里拿出半块琉璃佩,这琉璃佩看上去异常精美,上面雕刻着龙凤图案,即使只是在昏黄的灯下,光华依旧动人。
“这是……”唐奕接过,仔细查看,突然间单膝跪倒在地,面色苍白,“八王爷这是从何而来?”
“唐公子可认得这半块琉璃佩?”
唐奕点头。
“我当然认得,这另外半块,我从懂事以来一直随身携带,父亲说,如果有生之年,我能看到另外半块,我便能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唐奕说着,将自己身上佩戴的那半块琉璃佩拿了出来,比对之下,正巧完美契合。
“那就对了,那就对了。”老王爷双手有些颤抖地扶着唐奕起身,我总算不负故人之托。
“故人?王爷所指的故人是……”唐奕见老王爷的眼眶泛着隐隐泪花,猜想这位故人应该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或许就是自己的母亲,却又心生疑笃,这位故人又与八王爷有何关联?
八王爷将唐奕扶回座位,道:“没错,就是你的母亲。”他又自袍中取出一封信来,“这是你母亲多年前一并交托与我的。我找了很多年,总算是找到你了,这也算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唐奕到了声谢,颤颤巍巍地将信拆开来,仔细阅读其中的内容。那是他母亲的笔迹,他母亲要对他说的话,他要好好将它们全部记在心间。
可是,信里面的内容却好似晴天一个霹雳,将唐奕自头顶劈下。
信中言道,唐奕的母亲是并非中原之人,而是在关外放牧的一名女子,名叫那言。那言偶遇前去关外经商的年轻商俊,两人互生情绪,那言未求名分,便委身于他。谁想这商人离开关外之后再没回来,那言却是十月怀胎,生下一子。
为了让孩子能有父亲,那言不顾父母的劝阻,只身一人带着孩子来到了中原,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那言找到了孩子的父亲,可是这位父亲却不肯认他们母子,将那言赶出家门,只把孩子以继子名义收养。
而那名商人,就是唐家堡的上任当家——唐毓。
唐奕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自己感恩了二十多年的养父和自己想要寻找了二十多年的父亲竟就是同一个人,他还将自己的母亲扫地出门?
所以,原来他和唐翎竟也是有血缘的同父异母的亲身兄弟?!!!!!
“王爷,不知道这封信你可有看过?”唐奕从信间抬首,望向八王爷,目光锐利。
八王爷连连摇首。
“没看过,当然没看过。你这就看完了?”
“还没。”唐奕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多谢王爷,容我冒犯,继续往下看。”
“你看吧看吧,没有关系。”王爷回答着,又继续在一旁座位上静坐。
唐奕将信继续读下去。
这才发现,原来,故事并不是这样简单!
那言被赶出家门之后,并不罢休,趁唐毓外出之时,进入唐家堡做了唐家二夫人的丫环。这位唐二夫人,来头不小,她的爹爹是当时南方最大船行的老板,也就是说,几乎整个南方的水上航运,都掌握在她爹爹手中。二夫人善妒,娘家势力又庞大,这就是唐毓不敢再娶那言的原因。
唐毓回来唐家堡后发现那言,碍于二夫人,不好再将她赶走。那言也不再指望自己能做唐毓的妻子,只想好好地安静地与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起。
不久之后,二夫人的父亲生了一场大病,不再在外抛头露面,而是将家中事业全部交由唐毓接管。没有了父亲的撑腰,自己又没有所出,几年之后,二夫人在家中的地位远不如从前。她心生一计,在那言的帮助下,买通了大夫,谎称自己怀孕,到了临盆之期,她便从外面抱了个刚出生的婴儿回来。
那位二夫人,就是现在的唐太太,而那抱回来的孩子,便是——
唐翎。
唐奕心下一惊,面上却是保持着固有的平静,他将信折好,复放回去。
“八王爷,我信已看完,可否……带回去?”
八王爷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却看不出个端倪来,只得在心下感叹,这唐奕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但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得答道:“当然可以。这是你的东西,那半块琉璃佩你也带走吧。”
唐奕又一弯腰,对他行了个大礼。
“唐奕可否冒昧问王爷一句,王爷是何以见到我的母亲,得到这信物和书信?”
八王爷此时已经点上了烟袋,他深吸一口,吐出一圈白烟。
“说来话长,那年,我随先皇下江南游玩,有天夜里,突在江南府邸的后院发现一名受伤的女子,那名女子倒在柴草之中,奄奄一息。她也就是你的母亲,那言。”
“之后呢?她不是在唐家堡……”唐奕欲言又止,不想将信上内容告之他人,也不知道这王爷究竟对此事知晓多少,于是转了方式,再问,“她之后怎样?她对您说了什么?”
“她只说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被奸人所害。却也没有说得更加仔细,只给我了这封信和这半块琉璃佩,叫我找到拥有这另外半块琉璃佩之人,将信和信物交与他。既是答应了人家的临终交代,我自当竭尽全力,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多谢王爷。现下唐奕心中激动,不免礼数不周,有所冒犯,改日唐奕定亲自登门道谢。请王爷允许唐奕先行离开,唐奕自当感激不尽!”唐奕心中还有疑问,却不再多问,他只是道谢告辞。
八王爷也不阻挠,又吸了口水烟:“竟然已终人之事,我心下大石也算放下。不求什么回报,你自去就是。”
唐奕点头,方要离开,却又回过身来。
“此事还请王爷替为保密。”
八王爷胡须掩盖下的嘴角微微一勾:“放心,我今天接你从后门进来,就是不想将此事张扬出去。”
“多谢!”
唐奕抱拳放下,将琉璃佩和书信收好,自厢房内撤出。
之前来接他那厮,又上去领着他出去。到了门口,严管家自小屋出来迎接。
“大少爷。”
“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唐奕压低声音回他。
“好的。”严管家则不再多问,一路默然回到郊外宅邸。
到了宅邸,唐奕将严管家叫到房内。
“这八王爷今日找我,原来是因为最近国库空虚,周转不灵,想向我唐家堡借些银两来周转。”
“那要多少?”严管家不疑有他,也难怪八王爷要如此小心行事,国库空虚,这可是大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岂不天下大乱?
唐奕微微蹙眉。
“黄金5000两。借期为一年,一年之后,自当奉还。这并不算多,唐家堡还能负担得起,可却也不算一笔小数目,我得回家与当家的商量后,再作打算。”
“嗯。少爷今天也辛苦了,时间不早了,我先行告退,少爷早些休息。”严管家见唐奕已做好打算,便不多言,自行告退。
唐奕送了严管家出门,自己沏了壶茶,独自一人坐在桌前,静静喝茶。茶喝完后,他看看窗外,已是深更,府邸内一片安静,这才自袖间抽出了那封信,轻轻捧在胸口按了按,然后将信伸到了油灯之上。
小小的一封信,很快化作灰烬。
唐家堡的家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的确是巨大的诱惑,母亲的仇也的确非常重要,可是如果他真个报了仇,夺回了唐家,那唐翎要怎么办?
他自己飘零了一生,将所有的苦吞在心中,又怎的能让唐翎再步自己的后尘,再来吃这番苦?错是在上一代,不该加诸在下一代的身上。
“竟然都是陈年往事,又何须让往事来打扰现下的生活?就将他当作是一场浮云之梦,烟消云散吧。”对着一堆灰烬,唐奕在心中自言自语。
唐弟现在一切都好吧?不知道有没有回到唐家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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