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桦考虑了一夜,最后还是拒绝了许畅联系江城医学院的好意。
请假的这一周里,她都待在许畅的公寓里,没再管过肖志谦,也没在过问,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肖桦在尽量调整自己的状态,努力让生活回归平静。
许适每天都陪着肖桦,中间出去了一整天,直到午夜才回来,肖桦并没有过问,许适也没有说。
但肖桦明显感觉到,自从许畅那天和自己聊完之后许适便不似从前那般,而自从午夜回来之后,更甚。
肖桦看的出来,许适的心思愈发深沉。
肖桦虽也好奇,但毕竟自己也是暂时借住,即使许家给予自己莫大的帮助,自己也不能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肖桦认为,他们的关系并不会发生实质性的变化,便也不好开口多问。
只是,在准备回校的前一天,自己一切准备妥当,就要休息的时候,许畅的公寓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恒玖集团的董事长,许畅、许适的父亲,许宏峻。
肖桦刚洗完澡,阿柔来敲门。
看到肖桦穿着睡衣、披着半干未干的头发,阿柔紧张的说:“许董来了。”
肖桦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这位让阿柔如此紧张的“许董”是谁,迷茫的瞪着眼睛看阿柔。
“少爷父亲。”
阿柔简单明了的解释。
肖桦没有动作,只是眼睛瞪得更大了。
许畅说过,自己的公寓很少有人来,自己便住的很安心,可是她忽略了许畅说的事很少有人来,不是不会有人来。
肖桦不知道许宏峻此次到这里的目的只是闲来无事,看看儿子,还是试探、质问。
肖桦面上淡定如初,心里却忐忑不安。而阿柔接下来的话,彻底让她仅有的一点侥幸别无情湮灭。
“许董要见你,赶紧收拾一下吧。”
阿柔的声音在尽量的柔和以宽慰肖桦此刻紧张的心情。
肖桦下楼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这几天许畅安排阿柔给她买了好几套衣服,肖桦只因为要换洗,穿了一套,其他的,肖桦没打算穿,也不会带走。
肖桦是自信且骄傲的,从小都是,尽管自己的家境总是被人指点、诟病,但这并不妨碍她独领风骚的成绩和独树一帜的个性,坦荡、淡漠的性子反倒让人多了几分怜悯和同情,甚至因为自己的桀骜让人多了几分敬畏。
肖桦觉得这样也好。
可一向自信的肖桦,在二楼楼梯拐角第一眼看到许宏峻的时候,内心涌上一股强烈的局促,甚至有种想要逃跑的狼狈。
肖桦穿着自己这一套陈旧、褪色的朴素的运动服固执的巩固着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她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来证明自己无所图谋,甚至可以理解为一种沉默的示弱,人们往往对弱者都会报以同情,便不会再忍苛责。
肖桦在许宏峻的侧前方站定,恭敬的微微弓腰颔首。
“许董,您好,我是肖桦。”
许宏峻面前放着一套茶具,他正在从容的洗茶。
肖桦就安静的站在原地。
许宏峻眉眼低垂,肖桦看到顶着茬的发根有缕缕银丝,缎白透玉一样的修长手指握着茶壶,肖桦隔着蒙蒙雾气看着青葱白玉般的手,心里不禁感叹资本的力量。
许宏峻身后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看起来应该是助理、秘书之类的。
许宏峻将公道杯里泡好的茶水分倒在品茗杯里,推到对面的位置。
“来,年轻人,品品我泡的茶。”
肖桦向前挪了一步又停下,许宏峻向后靠过去看着肖桦,微笑着说:“坐吧。”
肖桦这才微笑点头,道了声谢后坐下。
“那两个小子都不在?”
肖桦觉得他这是明知故问。
“嗯,不在。”
许宏峻端起茶杯浅酌一口,轻轻砸了下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自我肯定的点点头。
“去哪了?”
许宏峻给人的感觉很温和持重,这一点许畅是完全遗传了许宏峻,但肖桦知道这不过是他们的复杂矛盾表象的其中一层外衣,许畅的凌厉、冷静她见过,而一生驰骋商场的许宏峻又怎么可能是内外兼一的柔和。
“不清楚。”
许宏峻嘴角微微翘着,面上看起来无甚波澜,只是目光直逼肖桦,直看的肖桦面色因窘迫泛上一层韫红,肖桦正襟危坐眼眸微垂。
肖桦的从容、镇定在许宏峻的视线下逐步瓦解殆尽。肖桦心里嗤笑,在许宏峻眼里自己恐怕和乳臭未干的小儿没什么区别。
肖桦放在膝上的双手开始渗出汗来。
“许畅说你平时很照顾许适,那小子平时疏于管教,无法无天不着四六,倒是要谢谢你了。”
肖桦觉得日长似岁,肖桦期待见到许适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迫切。
肖桦恍然,自己为什么最近总是有意无意的把许适当做自己的依靠。
“您言重了,不过是学习上的交流,互相帮助而已。”
肖桦顿了顿,淡淡的看了一眼门口,期待的眼神又落寞了几分,肖桦的这些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许宏峻的眼睛。
“你在等许畅?”
肖桦本能的否认。
许宏峻却不以为然。
肖桦是没什么耐心的,比如她此刻对许适突然出现的期待,在一次次看向安静的大门后慢慢消磨殆尽,与此同时先前的窘迫与紧张,也会因为耐心的消耗而自在起来。
或者可以说,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肖桦又怕什么呢?被人议论、嘲讽、批判全都可以无所畏惧,甚至有过单枪匹马对抗媒体公众的想法。倘若家长会当天许适没有带走她,自己不也以此身躯支撑着那铺天卷地的口诛笔伐吗?
那么,现在最坏的后果,就是回到起点,不过是环环相扣的轮回,轮回中从来只是独自承受。
许适才是肖桦生活的意外。
不过回到起点而已,有什么可怕的,有什么自卑,有什么值得窘迫的。
肖桦这么想着,便越发坦然,竟也和许宏峻在交谈中多了份淡定与从容。
然而许宏峻是什么人,耐心又怎么会比肖桦少。
许宏峻不疾不徐的询问着肖桦在学校的情况,似乎这一趟他就是来闲聊的,当说道这一次的全国奥数竞赛时,肖桦只是淡淡的一句“还行”让许宏峻眼里瞬间闪过一簇光亮,随后眼里带上些许笑意。
许适同样参加了此次竞赛,许宏峻总是在忙也会分出精力来关注这一次竞赛的结果。自然,对眼前这个全国奥数冠军不会陌生。
厚重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肖桦眼睛瞬息之间闪过一抹亮色,但随即便恢复了淡然。心里蠢蠢蠕动的小雀跃生生被肖桦压了下去。
许宏峻并没有理会门口的动静,当听到门口的那句“爸,您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时,脸色不由一沉。
许宏峻将冷掉的茶水泼到茶盘里,又重新泡了一壶热茶。
“我来,还要请示你吗?许总?”
许畅边走边扯着领带,嬉皮笑脸的说:“爸,您这话说得,我这不是金屋藏娇了么,您来好歹让我做个准备啊。”
许宏峻冷哼一声。
“爸,我刚才可看见你满脸慈爱,怎么我一进来你就成了咬牙切齿了,您对这个儿媳妇还满意吗?”
肖桦差点没被自己一口唾沫噎的背过气去。
许畅看着满脸通红的肖桦,挑挑眉。
“怎么?”
许宏峻的脸色越发难看,尽管他知道许畅平日里就是这份德行,但还是觉得不忍直视。
许宏峻冷声说:“你坐下,既然我来了,就说说吧。”
“爸,我早就在等您了,您现在才来,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许畅说着,看向许宏峻身后的男人。
许宏峻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冷哼一声,“是吗,你现在能耐了,什么都可以自作主张了,酒店那人,什么时候送走?”
许畅挑眉,漫不经心的说道:“快了。”
许畅看向隐忍压制着咳嗽的肖桦,交代:“你先上去休息吧,我们说点事。”
肖桦看向许宏峻。
许宏峻原本柔和的面部轮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的凌厉,垂眼看着手里端着的茶水,肖桦看许宏峻并没有出面阻止的意思,便站起来,颔首告辞。
肖桦知道上到二楼也没听到两人开口说话,便知道他们一定是要说什么重要的问题,避讳着自己,便加快步伐。
知道听到二楼房间落锁的声音,许宏峻才抬头看着许畅。
冷声说道:“知道什么是穷狼饿虎吗?沾上那种狗皮膏药就是个定时炸弹。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惹急了都是鱼死网破的玩儿法,为了一个女人?”
许畅将脱下的大衣甩到沙发上,坐在刚才肖桦坐过的位置。
“爸,我不是为了一个女人,我是为了许适。”
“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呗,别说您真不知道”许畅说完,夸张的把脸怼到许宏峻跟前,做出认真观察的样子,又扫了一眼许宏峻身后的人,看到两人迷茫的样子,才故作神秘的说道:
“您真不知道啊,那您还是当做不知道吧,您呢,也别再调查了,这事我心里有数,不会牵连到公司。”
许宏峻嗤之以鼻。
许宏峻对许畅是信任的,自从许畅任公司总裁以来,许宏峻除了必要参与的重大事项,基本都是在家养养花、写写字。
而公司在许畅的经营管理下,不断扩展业务,并通过公益事业,提高社会认可度,现在的公司确实比许宏峻管理的时候发展的更好。
但在商场上戎马一生的许宏峻,在作为父亲的身份上,对儿子吝于夸奖和肯定。他更习惯于鞭挞和引导反思。
“我不想听你那么多废话,现在,就一条,给我赶紧把那人处理掉,不要让他和恒玖沾染半分。”
许畅看了一眼肖桦,答道:“好。”
许宏峻又喝了一口茶才起身,转身对着许畅说道:“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事关恒玖,你想玩想闹我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但你也要收敛着点,我知道你挺有分寸的,也知道你们两兄弟感情很好,你要提点着点许适,他还小,脑子容易热,上学期你给他学校处理的那些事,我没有说,是因为我觉得他快成年了,经此一事,也是好的,你处理的也还算妥当,但下不为例,这个……女孩儿,也不能是特例,你们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从出生就注定比普通家的孩子得到的多,但也注定不会有那么自主的选择权。”
“爸……”
许畅刚要开口,就被许宏峻的一个手势制止,许宏峻转身套上助理提着的大衣,回过神整理着袖口,头也不抬的说:“希望你的分寸,不要被一时热情摧毁。”
许宏峻顿了顿,抬头看向脸色深沉的许畅,压低声音说道:“每次冲动之前,多想想你背负的东西,想想你后面的恒玖,想想近万名员工,然后在做决定。”
许畅眉眼低垂,脱离发胶束缚的一缕头发坚持着主人的倔强,良久,许畅抬起头正色道:“爸,我知道,您放心。”
然而,话音未落,便看到的一角衣衫慌忙撤回角落,许畅心里一紧,隐隐作痛。
送走许宏峻,许畅顾不上其他,径直朝那角落走去,他知道,她都听到了。
角落里,暗自伤神的阿柔被忽然出现的许畅大力拥进怀里,许畅一下一下的抚着阿柔的脊背。
不住的说着:“没事,我会处理好,相信我,相信我。”
肖桦一脸淡漠的坐在床边,只是心里远没有面上表现的这般云淡风轻。
魂游九天的肖桦,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知道许适的手在许适面前晃第二遍的时候,肖桦才做出反应。
“你怎么了?”
肖桦抬头看见一脸焦急的许适,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淡然的说:“没什么。”
“我刚刚敲了好长时间门,你没开,我有点担心就进来了。”
肖桦漠然点头。
许适皱眉。
许适拉开床对面的椅子,跨坐在肖桦对面,严肃的看着肖桦。
“对不起,我有点事出去了一会儿,我爸来我们也不知道,我接到阿柔的电话就赶紧往回来赶了,但还是……对不起,我爸是不是为难你了。”
肖桦摇头。
许适坐不住了。
“那你到底怎么了,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许适,我明天回学校了。”
肖桦抬头看着许适,语气平静,许适看不出任何异常。但肖桦终是低估了许适对她的了解。
肖桦不同于其他同龄人,她最擅长的就是掩饰自己的情绪,在见过许宏峻后还表现的如此平静,这就是最明显的异常。
许适什么也没说,猛然站起来就往外走,动作幅度之大,让刚被跨坐的椅子连翻两圈后四脚朝天而止,差一点就粉身碎骨。
肖桦急忙问道:“你去哪?”
许适边往外走边沉声说:“去找我吧。”
这一说,肖桦终于慌了,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按住许适已经抓住门把的手,生气得到:“找你把干什么?”
“你不告诉我,我去问他,他对你做了什么?”
肖桦怒极反笑。
“你爸能对我做什么,我在他那儿算个屁。”
肖桦从不少脏话,即使在面对那个心如蛇蝎的父亲,也从未说过有伤风雅的话,可现在她居然就这样在情急之下失了分准。
许适倒是并没有在意,低头看着压着自己手背的肖桦的手,好几个月了,肖桦的手心还是有些粗糙,而这些茧每感受一次,他的心就揪一次,这一揪便不忍在对肖桦生气。
许适努力平复心情,试图用调侃缓和一下此时的气氛。
“那我就当你给我使性子了。”
肖桦无声的叹息。
使性子?肖桦从来没有使过性子,她的生活没有让她使性子的条件,也没有使性子的对象。她并不懂怎么使性子,但如果将使性子理解成无理取闹的话,她现在的状况也是很应景的。
肖桦在生气,生许适的气,也生许畅的气,更生自己的气。
她气在自己最无措的时候,满心期待许适的出现,可是许适没有始终不出现。
她气许畅的那句“儿媳妇”。她并不知道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假,但是她做了“接受帮助就要给予回报”的最坏打算,可她从没想过,自己要“报答”的是许畅。
更气自己,气自己轻易相信他们无所求的倾力帮助自己,气自己成了他们富人游戏的筹码,气自己轮回转世选择千千万,偏偏让肖志谦成了自己的父亲,气自己陷入泥潭却无力挣脱。
肖桦这么想着,面上的颓丧便加重几许,许适看着肖桦眉宇间的疑虑更重,无奈的伸手捧起肖桦的头,比她直视自己。
“肖桦,你总是什么事都装在心里,有什么给我说说不行吗?直到现在,我也还是没有资格做你的朋友吗?”
肖桦看着许适,眼中的愁绪更重,却仍是沉默。
“到底怎么了,你要是不说,我就去找我爸。”
许适手掌的温度传到肖桦的脸颊,让肖桦觉得安心,她忽然有种强烈的想法,想要我在这个温暖的手掌里美美的睡一觉,让他的温度包裹住自己的全身。
这么想着,肖桦的脸竟不自觉的在手掌上蹭了一下,许适觉察到这个亲昵的动作后,脸瞬间红了。
“你哥说,我是……你爸……儿媳妇。”
“啊?”
许适听到这句话后,吃惊的瞪大眼睛。
肖桦以为他没听懂,又重复一次。
许适心里半喜半怒,心里暗骂许畅这个猪队友,嘴上没个把门的。
回过神,许适看着肖桦难过的表情,犹疑不定的问:“你……这个样子,是……不愿意?”
肖桦不可思议的看着许适,大声反问:“难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原来你们帮我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个吗?为什么是我,有那么多上流名媛,为什么要是我?”
肖桦抬起双臂向外拨开许适的双臂,挣脱他的束缚,心里说不上是悲愤更多还是绝望更甚。
“原来,不管我怎么努力,这就是我的命,那个火坑爬出来,就要掉进这个冰窟。”
许适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心里的酸楚疯狂的向上溢出,直刺鼻腔,汹涌的撩拨着他鼻腔的的每一根神经细胞,让这种酸楚辛辣迅速扩散蔓延,直到化成晶莹坠出眼眶。
冰窟?
呵呵……
许适无声的冷笑,原来,我拼尽全力想给你的,却让你这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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