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她在小笺上写的:
谁和谁,常相见。
这是石桌上她离去前,写下的那首泪痕的诗,此刻也像一抹腥红的血涂抹在他的心头,把他裹得死死的,仿佛无法透过气来。
这些天,他一直在死死压抑着自己不可去想这首诗,不可去揣摩她离去时的黯然神伤……
只一想,他便再也无法冷静地去指挥安排接下来的路子。
只一想,就足以令他疯狂。
二十年来,他没有对如妃说过一句重话,可那天他却用手狠狠地夺下她手里的木簪子,冷冷地跟她说,朕这就派人送你回宫。
然后,他交代肃王,道:“务必把如妃送回宫中。”
说完这句话,他便奔入后院,解了马缰,骑马便追。
一路上,他使劲拍打着马背,以最凌厉的速度去追赶。
呼啸的风声中,仿佛能听到他的伤口正一个个、一下下地破裂的声音。
可他不敢停,也不愿停,直到被狠狠摔下马背。意识坠入黑暗前,他脑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你错了,你错了。
是的,他错了,他慌不择路,甚至没有下令暗影和禁卫军追截,便自己骑马追来了。
他的伤势,即便是追赶上了,也未必能从那两人手中救下她。
可是,当他听说她再次落入上官云珠手里的时候,恐惧,害怕,他的脑里,便再也没有其他。
......……
后来,他醒来,脑海里想与她重逢的情景,想要跟她说的话。
他甚至想了千百万个开头。
然而,只是,没有一个开头会同此刻这样。
眼前的她低着头,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红盖头。
现在,她要嫁作他人妇了。
而她的容颜也尽毁,那皮肉外翻的刀疤,满脸婆娑狰狞。
“是你。”
施目朗眉目一凛,随后身影闪动,快速地想要挡在白瑶前面。
可皇上却比他快了一步。
厅堂上,不知道谁在微微倒抽了一口气,刚才鼎沸的声音,现在又瞬间安静下来。
不过须臾之间,只见一个凤眸蓝袍男子把一身喜服、面容丑陋的新娘子一把抱进怀中,然后又往后退出一段距离,与众人隔开。
倘若现在拿一个字词去形容他此刻的情绪,皇上无法。
平生第一次,他竟然感到如此的无能为力。
怀中的她身披着一身红裳。
曾经,他也是这样,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她向他走来,一袭红衣,美艳动人。
她已是他的妃子,如今又怎还能去做别人的新娘。
那是一种冷静到极致了的愤怒,他甚至想掐上她的颈脖,狠狠质问她。
只是,在他怀中的她,却浑身都在颤抖着。
她的嘴微微张着,那颦起的眉,那惊恐的眼睛,此刻的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正不知所措,满眼害怕地看着他。
现在,他近了,看得很清楚,她的脸上是用那种带着利刺的小刀一块块剜出来的。
就这样,每下一刀,她的皮肉便被翻卷出来,让人痛到极致,而这样的伤,她也很难再愈合。
这是多么的让人绝望的伤,那时的她该有多痛,多无助。
其中,有一刀甚至落在了她的眼皮上,如果再偏一点,恐怕便把她的眼睛也剜瞎。
曾经那嬉笑的满脸的花枝暗影,如今仿佛已把年华都开尽,只剩下满面的沧桑。
除了这脸上的,还有她胸口上的伤痕,肩上的,手臂上的.....……
她跟了他的这几个月,却似乎是把她的一生都过完了。
愤怒,突然间全数都消失殆尽。
他的眼里竟然还有了一点刺痛,然后那刺痛在眼眶慢慢扩大,连带着他的视线竟也有了丝模糊。
终于,他颤抖着手,轻轻捏着她的双肩,小心而又低声说道:“瑶儿,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瑶儿,咱们回去,我找天下最厉害的太医,替你把脸上的伤治好,我一定会杀了上官兄妹还有他们背后指使的人,给你报仇,好不好?”他嘴里低低地在问着好不好,修长的手指抚着白瑶脸上的疤痕,语气中却尽显苍凉。
瞳里的血光突然变得残戾。
不,他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易地死去,
他们竟然能如此欺侮她?
他也会加倍,加一百倍一千倍的还给他们。
那个在小渔村欺负她的铁牛,他已派暗影折回村里把他杀了。
凡是那些欺负过她的,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是谁啊?”白瑶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心中满是疑惑。
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来跟她说话,那是一种深深地眷念疼惜的语气,还夹杂着悲伤与痛苦。
他难道认识自己吗?
白瑶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眼前人的影像。
突然,她仿佛感觉有人拿着一把刀子在捣旋着她的脑袋。
她抚上头颊,大叫一声,使劲地推开抱着自己的男子,嘴里不断地说道:“你住口,你别再说,你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你,我才不要听你说话,为什么我听到你的声音,我的头就好痛啊......”
明明这个男人只与她说了几句话,可当日在马车里,利刃闪过脸颊的恐惧与绝望,却再次全数都涌上心头。
白瑶紧紧捂住头,怒吼嘶叫出声。
她被人带走后,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眸光映着她,她脸上那丑陋的刀疤,还有她满眸的痛苦和泪影,他竟这样傻傻痴痴地看着她,一时竟忘记把她攫回怀中。
原来,相较于这一刻来说,那无数次的魂牵梦绕的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皇上硬扯出一抹笑,可眸里的湿润却终究夺了眶,顺流而下。
在二十年前,在疼爱他的父皇和母妃都相继离去后,再一次,他的泪水夺眶而出。
施目朗冷冷看了皇上一眼,快步走到白瑶身边,紧紧把她拥进怀里。
一旁的娜木札却突然心头慌乱地乱怦,刚刚,她看到表哥眼角眉梢里,向她轻睨过来的,是......憎恶吗?
不,怎么会?她是他的表妹,他们自幼相识长大,可她也认识他这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见他这样看过一个人。
不,她没有错,别这样看她!
心里的惊惧让她想要尖叫出声。
原来最可怕的殇,不是痛骂,而是让心里的那个人这样轻轻地看上一眼,甚至无须一句责骂。
宾客里人群骚动,他们哪里想到就这样一个俊美如只的蓝袍男子,今日竟牵出这样一场的动乱。
同时,心中也不免好奇,这位丑陋骇人的新娘子,怎会得到大金国王子和这个蓝袍男子的倾心?
所有人都无不又惊又疑,厅堂内呼吸紧屏,偌大的一个屋子里,竟然声息泯然,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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