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死了。
死前被人扒了脸皮,倒吊在梁下,放干了血。
死后魂魄不散,眼看着庶姐顶着她的脸,夺了属于她的一切。
她在每个亲人出现时,都忍不住大哭大喊,哪怕她没有泪,哪怕他们听不到。
她那么希望有人能识破庶姐,发现她的冤屈,可没有,他们都把庶姐当成了自己。
阿父、继母、堂兄、庶妹,就连她的一母胞弟都没有怀疑。
她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王景和身上,他们自幼订亲,青梅竹马。
可大婚夜,二人红罗帐中纠缠时,王景和情动下唤的竟是漪儿。
漪儿?
苏漪!
庶姐!
原来他都知道!
苏澜忽然想明白。
这世上哪有完美的谎言?
她纤瘦高挑,苏漪丰腴短小,体型相差明显,亲人如何认不出?
还有那生剥她脸皮的术士,不正是被王景和称作亚父的人吗?
原来,她是众叛亲离。
可她只想好好活着,像阿母希望的那样,做一个简单快乐的姑娘。
她没伤害过任何人,他们为什么这么对她?
为什么!
她发了疯,想撕碎眼前的狗男女,可手却穿过他们的身体,一次又一次。
她喊也喊不出,哭也哭不出,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鬼魂,早已失了五识。
她浑浑噩噩,心中只余一缕恨疯狂滋长,像攀岩的藤蔓,死死困住她。
生不得生,死亦不得死……
*
咕咚!
苏澜周身冰寒刺骨。她已记不清,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惊诧睁眼,发现自己在水里,不远处是假山,上书:得山水清气,极天地大观。
这是……
荣王府?
她竟回来了!
回到十五岁给荣王老太君拜寿时!
这天,父亲哄着自己带了苏漪来,这一来,苏漪便扬名京都。
而自己不慎落水,被几个醉酒侍卫捞上岸,那些人扯坏了她衣裳,摸遍了她的身子。
此后,人们总拿她俩比较。
苏漪成了聪慧典雅、出身可怜的才女。而自己则从天之骄女,变成人人厌弃的失节草包。
王景和也总是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提苏漪,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想来,阿弟跑丢,她过来寻人被推落水,都不是意外。
是针对她的陷阱!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是那几个醉酒男人。
苏澜心生恐惧,拼命拨水,想尽快上岸,可水太冰,她抽筋了。
完了!
她心中满是绝望。
“谁在那里?”
假山后有人。
苏澜赶紧喊:“救命啊!”
假山后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哎呀!水里有个美人儿。为近您的身,这些姑娘可真豁得出去呀!爷,咱救吗?”
“呵……”男人冷笑,“淹死最好。”
扑通!扑通!
身后几人跳下水,奔着苏澜游来,明显是早有计划。
苏澜想到那挣不开的手,屈辱至极,头皮发麻,急得声音都变了。
“我是苏医令的家眷,求您救救我,我父亲会回报您的!”
“苏明启的嫡女?”
“是。”
她说话时呛了几口水,很快,身体下沉,冷水没过头顶。
随着“扑通”一声,她被人托住,那人身手极好,几下就带她上了岸。
“大氅来。”男人声音低沉,有股子说不出的柔和。
苏澜身上骤然一暖。
她抬头,见男人生得极好,儒雅温和,如三月的清风,六月的细雨。
此时,正垂眸盯着她,那目光却不柔和,仿佛能洞悉一切,将人层层剥开……
苏澜打了个哆嗦,一眨眼就瞥见他衣襟上的图案。
外面是圆环,环上印有古鼎,内里是正方。
天圆地方,古鼎为纹。
这是……
监察院!
她做鬼那些年,离不开苏漪身边,对朝堂所知甚少,听到最多的便是监察院。
每次人提起都是心有戚戚,说监察院人皆是鬼差,勾魂索命。
九品小行用一鼎。
八品总行用二鼎。
七品百行用三鼎……
苏澜盯着图案数,竟是九鼎图!
她瞳孔一缩,周身僵硬。
她不知九鼎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是绝不能得罪的人。
“这是认不出我了?”男人睨她一眼,轻笑道,“年岁都长到狗身上去了,又蠢又没良心。”
她该认得这样的大人物吗?
任凭苏澜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结论。
但男人对她不凶,她索性大着胆子:“要不然……您给我点提示?”
男人轻哼一声,显然是不想搭理,只抱着她,稳步前行。
苏澜警戒起来。
长得好看的男人往往更不是东西,比如王景和。
她该不是逃了狼窝,又入虎穴吧!
男人轻笑一声,戳了戳她额头。
“苏家把你养歪了,小小年纪竟想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这样容易风寒,我就住在前院。”
苏澜咬咬牙,豁出去了。
“我是来给老太君贺寿的,还要赴宴,能否管你家女眷借身衣裳?”
“去宋先生那里借,要新的。”男人吩咐随从。
……
苏澜好半天才将衣裳换好。
推门出来,见男人正坐在石桌边,听随从汇报,清清淡淡的样子。
那随从配刀,看见她便闭了口,一脸凶煞。
男人瞥她一眼,又笑了:“这是什么毛病,有手有脚的人,衣裳也穿不利索?”
苏澜想,继母那无底线的溺爱,就是要将她养废,所以后来她连反抗都不会。
男人起身,朝着她走来,不紧不慢的步子,却很快越过她进了屋。
“头发还湿着,进来。”
“我快来不及……”
“进来。”男人打断她的话,语气温淡,却让人无法反驳。
苏澜提步欲走,再不去风头都让苏漪出尽了。
“想我捉你过来吗?”
那凶煞侍卫戳在门口,听了主子的话,冲苏澜眯了眯眼,威胁意味明显。
苏澜只能返回。
见男人拿着布巾,下意识拒绝:“我自己来。”
“坐好。”
苏澜坐下,僵在那里,任他擦。
这货怕是对她有所图谋。
“我图你啥?”他的动作又慢又轻,“图你年纪小,图你不长脑?”
苏澜磨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忍了!
见她磨牙霍霍,男人轻笑一声,柔和道:“你坠湖不是意外,是你那庶姐的手笔,你可想好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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