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要说尴尬的人,除了四十六回明确指向的邢夫人外,王熙凤的陪嫁丫鬟平儿无疑也是其中之一。她伺候大小姐王熙凤嫁到贾府后,成为贾琏的通房大丫鬟,实际上就是贾琏名义上的妾,与赵姨娘的身份一样。
然,赵姨娘在贾府活得十分狼狈,除了贾政喜欢外,上上下下对她都很反感。可平儿却是贾府里的"一袭绿荫、吹来了一股和风",上上下下都很欣赏她。
二十一回、四十四回、五十二回、六十一回回目还醒目地点出平儿之美,大赞"俏平儿软语救贾琏"、"喜出望外平儿理妆"、"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判冤决狱平儿行权",足见曹公的不吝笔墨,对平儿十分的看重与认可。
那,平儿姑娘是怎样立足于贾府,在各种矛盾和夹缝中找到最佳的平衡点,从而不偏不倚地昂首生活,迎得"俏平儿"之称还被一致好评的呢?
一、忠心侍主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作为王熙凤的陪嫁丫鬟,平儿对王熙凤的忠诚是绝对的,也是放在首位的。
平儿清楚她的尴尬身份,对贾琏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让贾琏反感,又不争风吃醋献媚争宠,让王熙凤放心,不像宝蟾那样在薛家弄得鸡飞狗跳,直让夏金桂狼狈不堪。
平儿最厉害的处世艺术就在于能在贾琏的俗、王熙凤的威之间找到平衡点,让两人都容得下自己,还特别在乎她的存在。
平儿虽说是"半个主子",名义上是贾琏的妾,其实也只是下人身份,因得贾府主子青睐,显得"有体面",地位也就高人一等。
平儿可贵就可贵在她能清晰自己的定位,没有恃宠而骄,而是始终保持头脑清醒,有分寸地做到了忠心侍主。
贾琏要对她"搂着求欢",她找个由头"夺手跑了",与王熙凤始终保持着"一个室内、一个窗外"的状态,处处为王熙凤着想,还照顾贾琏的情绪。
如顺手藏多姑娘的头发,瞒住王熙凤偷偷给贾琏处理尤二姐后事的二百两碎银等等,这些相救贾琏的举措,都体现出平儿没有挑妻窝夫,没有拈酸吃醋,只要能化去醋海风波,都努力做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平息事端,不让家庭的矛盾升级。
此外,她尽心尽力帮衬王熙凤打理贾府内务,从不越权行事。哪怕是探春代管期间,一方面对探春的改革"主张"坚定支持;另一方面表明不偏不倚的态度,努力协调王熙凤管家时因泼辣、狠毒的行为带来的负面影响,却从不背后乱说王熙凤,始终坚定地站在王熙凤一边。
这就是忠心侍主的平儿,能在龌龊不堪的贾府如此尴尬的处境下丰盈生存,又妥帖周到地做到化险为夷,自然是懂得生活的智者,称得上"俏平儿"了!
二、心地善良
作为王熙凤心腹的平儿,还得到贾母、贾琏、李纨等贾府主子的一致认可,李纨夸她是王熙凤的"总钥匙",贾母认定她"是个好孩子"。就连贾府的仆人兴儿也赞其"为人很好"。可以说,凡与平儿共过事,或者了解平儿的人,都称赞平儿姑娘,说她为人好。
这与平儿心地善良不无关系,她总能在忠心侍主与良心处世上平稳拿捏,既有边界感,又能帮助身边需要帮助的人。
平儿并没有因为是王熙凤的"总钥匙"而高高在上自鸣得意,反而更加谦逊平和,始终坚定心地善良的底线与原则。
她总是平等相待每一个人,从不倚势欺人,尤其心存淳厚地善待那些和她一样相仿的下人,同情身处底层更艰难的穷苦大众。
如贾府一小厮因母亲病了,不敢向王熙凤请假,平儿做主准了他的假,同意他探亲看望。对"打秋风"的刘姥姥,给予足够的尊重,不仅没取笑,还赠送衣物,表示"咱们都是自己人。"
又如宝玉的小丫头坠儿偷了虾须镯,平儿为了保全怡红院的体面,不让生病的晴雯受累,没有以强凌弱声张此事,只私下告知麝月注重防范,找个理由悄悄处置坠儿即可。
在"茯苓霜失窃事件"中,大观园小厨房的总管柳嫂子的女儿五儿被无辜地牵扯其中,柳家母女险些被扫地出门,行权的平儿公正地"判冤决狱",不似林之孝家的借机狐假虎威,收受好处后想让秦显家的负责小厨房,柳嫂子和五儿才免去一场灾难。
还有王熙凤虐待尤二姐,指使小丫鬟善姐有意给尤二姐冷菜冷饭吃,看不下去的平儿悄悄给尤二姐改善生活,让尤二姐在大观园感受到真正的温暖。
如此等等生活中的寻常点滴,都可看到平儿心地善良的影子。
三、柔中带刚
平儿还可贵的是忠心侍主的过程中有自己伸张正义的主见,能柔中带刚提出合理化的建议。
作为王熙凤的心腹,平儿的办事能力自然是贾府大丫鬟中的佼佼者。但平儿不是一味的盲从机械听从主子的安排,而是善于分析对错,尽量公平公正,做到体贴周全,人性化地相机行事,以保护生活委实不易无辜被牵扯其中的下人。
如王熙凤对"茯苓霜失窃事件"的处理意见很是残忍粗暴:不管冤不冤枉,把屋里的丫头只管严加拷打审问,垫着磁瓦子跨在太阳底下曝晒,不给饭吃。
唯有柔中带刚的平儿仗义直言,劝王熙凤得饶人处且饶人:"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不施恩呢……。"
若平儿害怕王熙凤的泼辣,只管助纣为虐,甘当"走狗帮凶",肯定不敢直言以谏。这样下去,贾府那么多下人,肯定对平儿不满,甚而"群起而攻之",一旦王熙凤失势,平儿的悲催下场可想而知?
平儿的优秀就在于她柔中带刚,不怕事,敢于直面规劝火爆的主子要恩威并施,敢于保护处在困境中的身边人。她既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又柔中带刚、手腕灵活;既得到主子的信任,又不与恶主结成奸党,连累无辜。
可以说,普通而平凡的平儿能争得主子的信任与授权,又将自己的能力与智慧发挥到最佳状态,可以最大程度为身边人撑起一片天,做到了能为他们"遮风避雨"就"遮风挡雨"。
这确实让原本沧桑的人间充满了一份久违的爱与温暖!
四、无欲无求
堪称完美的平儿之所以能够与人为善地找到和谐的最佳平衡点,根源还在于她的无欲无求。
作为王熙凤的陪嫁丫鬟,平儿来到贾府成为贾琏的妾室,原本正值青春年华的花季,要说平儿没有常人一样的七情六欲,是不可能的。
但平儿清醒的认知的确超出了同龄人,她明白自己只能是冥冥中注定的苦命人,只有苦中作乐,达观地阳光生活,才有自己简单的幸福生活。
所以,看开看透的平儿硬生生平衡了自己不宜奢望的情欲,不与主子王熙凤"争春",不像赵姨娘那样"争宠",也没有借机敛财追求权利的贪心和欲望,而是真正静了下来,做到心如止水,尽量为身边人着想,为同样是苦命的下人着想。
平儿这样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的心态,为她赢得贾府上上下下的认可夯实了基础。
故平儿能适应复杂的贾府,能包容生活中的不同阶层的身边人,可以不卑不亢地规劝王熙凤,可以自主送雪褂子给贫困的邢岫烟,可以偷出二百两碎银给贾琏为尤二姐治丧,可以不用报告王熙凤就准备好给秦钟的见面礼,可以支持鸳鸯大骂心怀不轨的大老爷贾赦,可以帮助巧姐脱离危险境地,可以感动脆弱而又沾花惹草的主子贾琏……。
这盖因平儿从没有滥用权威,也没有刻意树立自己的权威,处世行事的出发点完全是为王熙凤着想,为贾府着想,为下人着想,从不自私地考虑个人得失。
这样的平儿,在偌大的贾府自然担纲了重要人设,起着不可或缺的调节与缓冲的作用,成了最为紧要的存在。她得到一致好评,也就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了。
《红楼梦》描写了几百位有名有姓的人物,只有普通而又平凡的平儿真正做到了"平",她当之无愧是最值得学习的人。
综上而言:有个性、有能力、不软弱的平儿姑娘,对上不卑,对下不欺,始终做到忠心与良心的平衡,始终做到利己与利他的平衡,赢得贾府上上下下一致好评自然非她莫属。
偌大的贾府,大概只有平儿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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