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加冕】
见过帝王的加冕仪式吗?是平朝的新皇双手高举玉玺,亦或极西之地的血族低头承接王冠。
“而你现在就像个被扔到王座上的傀儡。”
夏萧安静的侧躺在万象森罗织就的结界里,它轻柔而温暖,也足够无力。这阻挡不了江妄心的声音传进他的脑海。
距离风绫带他回到螣城已有半月,这段时间里夏萧被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逃跑。连负责督促他与万象森罗融合的江妄心都感到诧异,他一个人类是怎么撑这么久的?
“你今天有空吗?”
江妄心站在门口直视夏萧那双清澈的眸子。他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友好?
“没空。你最好早点融合万象森罗,我也好交差。”
夏萧坐起身却垂下眼帘,刚好能看到这双被治好的腿——是江妄心之前偷偷放风绫进来替他治疗的成果。
“我想听听外面的故事。”
“有什么好听的?你期待的人又醒不来。”相比起他无辜的外表,这话着实是刺人了些。
“那……风绫先生呢?”
听到对方如此尊敬的称呼兄长,江妄心本该放下心来,毕竟当初他还以为夏萧是来抢走风绫的。
但这个半个月里的螣城恐怕只有夏萧这里是安稳的。
察觉到江妄心的异样,夏萧试探地问:“出事了吗?”
『很大的事——兄长和父亲不仅吵了一架,还大打出手。兄长最珍惜的小妹也失踪了。』
“兄长很好,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操心。”江妄心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夏萧晃了晃已经能活动自如的双脚,跳下结界后,万象森罗又变回了立方体的模样。
“你知道吗?万象森罗以前是会说话的。”
“所以呢?”
“可他现在太安静了。”自从第一次借助祂的力量救助越祈时,万象森罗就彻底陷入了沉寂。
万象森罗曾告诉夏萧,他是九霄最厉害最古老的神器。这个诡异的巧合彻底唤醒了夏萧:万象森罗和祂之间有种类似于“开关”的联系。
夏萧想证实这个猜测,也怀念过去越祈、万象森罗和他一起的日子。
“你们要求的融合,我做不到。”夏萧站在江妄心面前直言不讳。
“不可能。你是载体。”
“不是的,”夏萧捧起万象森罗放在自己的心口,“不是我承载他,而是……”
“我们可能,本就为一体。”
江妄心没来得及阻止,夏萧将万象森罗摁进胸口。骤然亮起的白光吞噬了整个房间,逼的江妄心退至门外。
心脏的剧痛使他站立不住,只能靠在桌子上苦苦支撑。夏萧赌对了,万象森罗于他并非异物,却也没有江妄心说的融合那般顺利。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躯体的疼痛是合理的,意识的崩溃是必须的。万象森罗失去了形状,沿着他浑身的脉络灼烧、翻涌。
意识模糊之时,他恍惚间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片段:一个女人把缩小版的万象森罗塞进他怀里,又把他丢给囚牢外的男人。而女人的怀里,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婴儿……
鲜少有王的加冕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一看这就是个傻子。
“瞧瞧你这是在做什么……承担后果的居然是我?”一直盯着夏萧的祂突然出现在夏萧背后。
祂知道万象森罗和他们有关系,却没想到夏萧直接「吞下」了万象森罗。更令祂不解的是,他们看到了同一段记忆。
夏萧因为疼痛陷入昏迷,而祂却只能默默看完那段亲切到可恨的记忆。
祂暂停了周围人的时间,蹲在夏萧身边踌躇了许久才替他取出了万象森罗,将一切恢复成原状。拨开夏萧后颈的发丝,祂用指尖凝成的金色尖刺在那儿刻画下星星的轮廓。
“星球……星辰……这才该是你的本貌。”祂把万象森罗放在夏萧身边,起身就想离开,却又怕这突兀的刻印会为他带去灾祸。
祂停下脚步,目光刚好落在窗外飘零的落叶。随即,夏萧颈后的辰星被叶子覆盖。
“我赋予你享用Quasaro的能力,赋予你融入这个星球的资格。时间到时,我会来回收。”
祂还是不放心的把夏萧拖回床上——祂还没学会如何拥抱。
这次的收获远超祂的预料,本不该再有的意志被唤醒。祂急需一个耳目替祂收拾死对头留在这个世界的祸端,然后祂就能完全接管这里,“拯救”这里。
祂像一个别扭的小孩子一样犯着嘀咕离开:“诺瓦,我的名字。泽菲鲁斯,我的姓氏。我又不姓夏。”
“哟,这是闹哪一出啊?”陌生的声音闯进夏萧的耳朵。
“你怎么在这里!”江妄心似乎有些恐惧。
“别害怕嘛,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废物少爷,”越来越近的声音不由得让夏萧生了满身鸡皮疙瘩,他睁开眼看见了一张和江妄心一模一样的脸,“他这是什么情况?”
“你不是自诩万能的机械吗?”
“呵呵,未知的事物才会令我兴奋。”机械一步步靠近夏萧。
“哈哈,真是完美的实验品,让我看看……”
“滚出去。”
“兄长!”
及时赶到的风绫只差一点就能割断机械脖子处的线路,江妄心彻底稳不住又进了门。
夏萧无力的虚着眼睛看他们:风绫先生憔悴了不少,江妄心果然是骗人的。
“大少爷,你得忍痛割爱了,”机械盛气凌人的握着风绫的剑,挑衅地看着他,“这可是主人下的命令:由我研究万象森罗和载体。”
仅仅一句话就令风绫失了立场,他低下眼眸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妥协地收回剑:“如果他死了,你最好是提前选好废品回收站!”
机械只看出了风绫的恐吓,却没察觉他拉着江妄心离开时急切的眉眼。
机械探究的眼神令夏萧恶心不已。
至此,他彻底落入了螣城这个地狱。被迫成为实验对象的日子里,万象森罗恢复了些生机却还无力保护他。
渐渐的,梦魇也成了每天的日常。
而祂,在远处安静的看着由梦魇加冕而成的「王」——他将所向披靡,虽不是现在。
“没意思,把这个没价值的东西扔进地穴等死吧。”
【踏过红翎】
在地穴里,他总会反复做一个的梦。
圆月探头探脑地踩着树叶升上天空,静谧的密林也无法使夏萧静下心来。明日一早,他将和越祈一起离开这里。
水里咕噜噜冒起一串泡泡,越祈只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就被夏萧逮了个正着。
“阿萧怎么不休息?”“祈怎么又泡在水里?”他们异口同声。
越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直起半截身子靠近夏萧,却又觉得这样形象太差了。
“你知道的,我也就这点习惯了。”
夏萧的脚也泡在水里,他轻轻晃了两下:“先出来吧,水里凉。”
“阿萧不也在里面嘛。”越祈撇撇嘴,指了指夏萧被淹没的小腿。
“我只是睡不着,”激动和忐忑萦绕在夏萧心头,他已经快十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外面,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从越祈跌落悬崖已有两年多,外面也早该天翻地覆。
“除了战争就是和平。我倒希望是后者,那样我还能带阿萧参观都城。”
越祈看夏萧毫无困意,便绘声绘色的描绘起了密林之外的光景:“从东边出去,是塞北之地……”
夏萧听得专心,连身子也向前倾了不少。
“说起这塞北与塞外……”越祈突然停顿,去池子边摸索着什么,“以前征战时,我倒是听闻过一个习俗。”
“什么?哎?”
突然间,潜在水里的左脚被越祈捞起,他下意识双手撑住地面。夏萧诧异的看着水滴从他的脚踝顺着那只托着他脚跟的手回归水池,而肇事者却将一根挂着翎羽的红绳系上。
“它叫踏红翎:红绳坠翎,系于脚踝,路途安然。”
“这就是……习俗?”
“对!”越祈拨弄了两下,确认它不会脱落,“边塞的人们每人只一根,只会赠予与他们相伴一生之人。若是丢了,可找不回来。”
突如其来的诉说闹红了夏萧的耳朵。尽管不久前他才接受过越祈的告白,他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侧过头。
他并不懂恋人之间的小把戏,他只是单纯地憧憬越祈口中的“相伴一生”。
“阿萧?”看透了夏萧的小心思,越祈小心翼翼的托着他的脚放在自己肩上。
膝盖自然地弯曲,没有半分抗拒。夏萧的身子顺着后倒,直到越祈另一只手轻轻扶住他的后腰。
他回过神时,便是以这颇有些羞耻的姿势面对着越祈。借着高度差,夏萧微微低头就能看到越祈认真的眼眸:“外面还有许多阿萧不曾见过的危险,就当它是个护身符好了。”
“嗯,”夏萧忽然收拢挡在他们面前的鬓发,“有你在。我跟着你。”
他需要的不是护身符,而是一个可以携手游历山川的少年将军。
这样想着,连意识也被浓郁的月光惹地微酡。他便就这股子醉意俯下身去,在越祈慌乱的眼神中轻点鼻尖,因为紧张而突现的微汗混着水珠润湿夏萧的唇瓣。
难以容忍这单纯地挑逗,本能的驱使越祈踮起脚带着鼻尖逃开这次偷袭,反击的双唇咬上肖想已久的唇瓣。
本就不会的夏萧被他突如其来的进攻吓了一跳,却也舍不得离开唇边的那份温热。
哪怕是欲火被点燃,越祈也记得这还是更深露重的夜里。
腾出手去扯地上的衣料想裹住夏萧光溜溜的腿,对方却误以为他是想结束这别扭的姿势。脚下一滑,夏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斜前方倒去。好在越祈眼疾手快用先前扶着他的手拦腰拉过夏萧,自己顺着力道转了个圈靠在了岸边。
夏萧直接被这小插曲拽进池水中,本就不厚的衣衫被水波荡开。本还担心方才的姿势不妥,这一下夏萧直接被越祈搂在怀里,更显暧昧。
“阿萧,你可以直接抱着我的。”
听到越祈的呼唤,夏萧慢吞吞地收回抵在他身后石块上的手,最后不熟练的搭在越祈肩上。
察觉到夏萧的局促,越祈半开玩笑道:“不然明日晚些出发吧,等衣服晾干?”
“不,不用……”夏萧别过眼睛没直视他,“我只是……不会。”
越祈笑弯了眼眸,抬手揉了揉夏萧因为染上了他的气息而泛红的脸颊。
“随心就好。”
这一次,越祈的手从后托住夏萧的脑袋,自己也凑进去再一次攻城掠地。
夏萧不由得闭上双眼去体验这新奇的感受:只是一次拥吻,就足以点燃他心中干燥的火苗,驱散开池水的寒意。
就连脚上的踏红翎,也随着粗糙的动作拍打在夏萧的脚踝。
他未经世事,但却能确定爱意。
『我想,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我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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