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杨群注意到了情况,将语文课本递了过来:
“四姑妈,给你。”
杨四嘴角抽搐,无声的眼泪悄然滑落。面对杨军如野兽般的目光,尽管心有不甘,却忍痛接过课本。
杨军守在一旁监督,首先布置了个简单的作业——让她背一篇课文,做不到饭也不许吃。
在心情酝酿许久后,老四才勉强集中精神去看书。
“这个字我不认识。”
她指出了课本中的生字疑惑地问道。
杨军一看她的学习状况,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她连小学一年级的汉字都不认得了。
“去问问你侄子。”他觉得这是家族的耻辱。
以她这般能力,能得一份数学试卷的一十分,对他家祖坟来说都算是青烟缭绕的恩赐。
老四望着小她五岁的杨群,内心纠结挣扎,最终还是选择请教他。
……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间,她磕磕绊绊,才背完了不到两百字的篇章。
杨军没有太为难她,依然让她享用了晚饭。但是规定她必须待在院子里寸步不让。他的目的是让她慢慢收敛心性,静下心好好学习。
这一段时间里,除去每日出门解决村外的事,杨军几乎所有时间都在灵堂陪伴老四学习。令人惊讶的是,经历了一场训导之后,杨家的这份遗传基因发挥了威力,之前半天都记不下的文章,现在只需半小时她就能熟练背诵。
杨军对她的训练不断加码,老四的表现一次又一次让人咋舌,即使是玉英也惊叹不已。
从小时候起,每年的家长会,杨四永远是玉英最大的难题。她的成绩一贯倒数,在学校也是全年级最低,让她在其他家长们面前抬不起头。
而现在,杨四的变化,仿佛是年轻时拼命的杨柳的影子重现,不是杨柳智商低,只是过去无人能调动她的学习动力。而此刻,在杨军严格的管理和引导下,她终于愿意学习,并显现出天才般的努力态势。
农历二月十三,这一天是奶奶安葬之日。
天尚未透亮,家中的成员全都已起身。每天的第一件,对于杨军来说就是在村口荒芜之地排解日常需求。
当他回到院子里,人群中早已聚集了不少,马三炮和几位儿子在院门外的空地上架设起一口大锅准备烹饪。农村的菜肴方式与城里有所不同,大家通常用一大锅烩蔬菜替代炒菜,或是享用朴实的玉米饼,条件较好的人家则吃黑豆馒头。奶奶的告别仪式则是以面条为餐食,一早村子里就有十几个妇人帮忙擀面。面条准备好即放入大锅烹煮,还需专人监管;等面条熟透,会先过冷水冷却,再浇上调好的酱料。这是一场所谓的流水宴,仅吃面而不饮用汤,然而村民们绝不浪费,汤面皆净。
这餐饭自早上开始,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前来排队吃饭的人络绎不绝,大伙一碗接着一碗,每人都得至少三碗。这一切都源于杨家大方宣布不限制食量的邀请。
依照当地风俗,入土前必须在午前完毕,因午后的光阴被视作阴间世界。由于杨贵的逝世,杨军不得不接手老父首长的位置,这几天忙碌不堪,他跟随王大眼忙于敬祖守墓,日以继夜。
直到接近正午时分,棺材方落下墓穴。那片墓地位于后山高地,正是杨家历代先人的安息处,杨军甚至看到父亲的墓穴,他父亲杨贵的葬处位于城郊,那是一个衣衫冢,祖父祖母思念故子特为他设立,以便每逢佳节仍有香火供奉。
王大眼把握得极为准确,在棺木入土之际正是午时12点。返回家园的路上,杨军感觉浑身乏力,疲惫不堪,在炕上瘫躺不挪动。
婶娘王玉英前来查看后,两人商议回家的具体日子。面对这样的困境,杨军知道越早回去越好,他已忍受多日的不便——不仅未沐浴更衣,住行条件也极差,而且还要回厂处理众多事务。
夜幕降临,晚餐过后。
杨家门口渐渐热闹,许多人拎着礼物来到这里。
大部分来者手上都持有赠品,有的人携带山上猎获的野鸡,有的提了双条香烟,更有携带乡间土产者。
这些人群集此,只有一个目的,期待杨军能从中牵线帮助找工作。
院子里人头攒动,连院门之外也聚满了急切等待消息的人。
长辈杨文厚靠墙吸烟,神情低落,沉默无言。
二叔二婶等人忙前忙后,倒茶递水以待。
“各位,我的心思明镜,我向大家道歉。”站在人群前的杨军充满歉意地说道:“诸位见谅,当前城市的知识青年响应下放到乡间劳动的号召,工厂的职工已经饱和,缩减名额的事都没能跟上,实在没法加添编制。”
随后一名中年男子站了出来,略弯着身子,满目期望地望着杨军。“军子兄长,我们虽然同为族人,但请你考虑我家的小儿子,能不能给他一份工作?”这是本家堂弟,彼此祖上有直接亲缘。
杨冘认识这位堂兄弟,因祖父排序,他们的辈分一样,虽没正式出五服,依旧算是宗室成员。“堂兄,实情非我能办到,指标由上头掌握,我没有权力擅自决定。”杨军坦诚地表达拒绝,如果应承下来,必定会让院子里众人赖上不走。
“军子兄长,我家人口众多,食物紧缺,请你看在我家困难上,接纳我家二儿,工钱之事无需提,吃住你都包在内就行。”堂弟仍执着请求。
二叔杨栋见此情形急忙出面调节:“汉民,别给杨军增添负担,厂子不是他说开就能随意招揽,这事情不易。”
秦婶子搭腔说:“大伙儿别为难阿军了,他会帮你们就一定会不忍心看见你们忍饥受冻吧。”
杨军道歉完,转身就要回窝棚。
其他人你望我、我望你,杨军的关门举动已表明他的立场,大家只能失望离去。不久后,听到庭院没有了动静,杨军这才走出门外。
他点燃一支烟,坐在爷爷杨文厚身边:“爷爷,是不是因为我闹出了些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杨军深知,自己这次惹恼了村里的人,可能让叔叔一家面临非议,甚至有孤立的风险。听到他的话,爷爷用烟斗敲地将余灰抖出,沉重叹气:“生活把我们都逼得无路可退,这辈子最艰难的是带着苦难活下去。”
大伯杨栋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说道:“我们年纪大的倒不怕,你们后辈能够过上安逸的日子,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这话让杨军心中五味杂陈。
他提出:“爷爷、大伯,要不要一起进城吧?”此言一出,老人们面露安慰,但都没应承。
“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也不想过换环境。”爷爷把烟袋塞回去再拔了几下,然后拇指按下以保持稳定,杨军立即为他点着。
“阿军这份心意我们都领了,二叔得多谢你的帮助,如果不是你,安宁可能还在田里讨生活。”大伯眼中闪烁着复杂光芒,仿佛洞察生的因果循环。
在沉默之中,杨军明白,祖父他们不会随行至城市,他们的根深扎在这块黄色的土地,血液里满是对这块土地的热情和眷恋。
翌日破晓,杨军家早早就起了。他们决定在清晨出发,以避开村民们可能存在的尴尬视线。
杨安邦的调动工作信早已紧急发出,相关迁移程序也在乡镇公所顺利处理。杨家人今天就要搭车进城。杨军分散将行李安置在两辆车顶,剩下的放入车内且紧密捆扎固定。
那辆由轧钢厂借来的吉普只有五个座位,好在杨安邦的孩子们年纪尚小,还能勉强坐下。
出发前,杨军留给叔叔两百元钞票以及二百斤粮票,并保证每月会给爷爷送去十元养老费作为约定。
离别之时充满了不舍,二叔和二妈一直陪他们走到村口远方。驾车离开,杨军速度不急不缓,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刻才开始全速前行。归途不如来时紧迫,所以三人花了接近四天的时间返回北京。
将王玉英他们送到大杂院后,他再回到家。他本想请叔叔住自己家,但杨安邦坚持要和马驹子他们同住院落。这其实是杨军不愿麻烦,他懂。
幸运的是那里的院子够宽敞,足足九间屋室。杨安国把三间正房空出给叔叔家,而他和嫂子搬入东厢房居住。剩下的马驹子一家住在西厢房,倒座房还能再住三室。
回家后,杨军立即生火做饭,第一件事就是冲个澡。这些天,他身染臭虫,在灵堂草席度过每个夜晚,全身瘙痒让他不堪其扰,今 一定要痛快沐浴。
待热水烧好后,杨军反琐大门,并拉上伊秋水一同进入浴室。
……从浴室出来已至午后四点多钟的光景。
杨军思虑再三,决定今日本就不去工厂上班。身为主人,他安排了杨安邦全家一餐聚宴。
出门之际,却发现马香秀已提前准备妥当饭菜:清一色白面馒头,唯一的菜肴便是白菜肉末炖粉条。虽然菜肴看似简单,两大砂锅的分量却足够丰厚。杨军随即带上了伊秋水一起,围坐在一起品尝家常美食。
餐毕,二人直接回房休息。次日清晨,杨军准时前往工厂投入工作。他首先进入姜海涛的办公室,询问了近期发生的各项事务,听完一切尚算平稳的汇报,心中的紧张稍稍松弛,随后开始梳理堆积的日程文档,他是分管后勤工作的副厂长,需掌握最近物价高涨,食品供应短缺的情况,尤其是供销合作社已频频要求重审合约问题,原因在于现有协议已无法确保按时、定量供应原料。
面对严峻物资上涨的局面,身为后勤主管的副厂长,杨军面临考验。他需确保工厂运转顺畅,同时确保员工福利不能下滑,以免引起任何可能的员工纠纷。因此,这两日,杨军倾注所有精力于管理工作上。
他尝试通过正常途径购得粮食和原料,如有需要,他还预留了一些空间辅助手段。不过他深知空间资源珍贵,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使用空间储备来解决眼前问题,以免曝光。
今天一上班,他就将采购科长老魏唤至自己办公室。“主任,来下一盘棋?”
老魏推开杨军的门,满脸笑意探身问道。这种默契交流是杨军和老魏之间的私密方式,下棋时也能顺带商议正事。杨军喜欢这样的闲聊方式,在切磋棋艺的过程中还能启发解决问题的方案。
“别拖泥带水,赶快开局。”杨军看了眼他手中的棋盘,不满地说道。
按照惯例,杨军总是先走。他赤脚坐在椅子上,点起一支烟:“象前进一步。”
老魏笑着响应他的提议,轻轻提起左方象。“跳马!”
他早就熟知杨军的习惯和套路,每一次开局都预先料定,因此他们的对话如同经过多次彩排的固定模式:一个稳健地执行预先设计,另一个则在对方混乱时抓住机会推进。即使全力以赴对抗,老魏预计也无法坚持过五十手。
实际上,下棋不过是一种沟通策略。杨军接着指出存在的问题:“最近采购部的表现不太如人意,连与合作社的交涉都解决不好。”
这句话触动了老魏心中预设,他预感正式议题就要来了。尽管他承认错误并不为求赞扬,而是作为一个合格下属的基本素质,但他也明白,对于任何批评或指示,下属应该保持虚心聆听。
“主任,请您指导我应对的办法。”没有抱怨或抵触,老魏平静而尊重地回答。
在这个场合,最了解杨军内心想法的无疑还是这位老魏,他明白厂长有深思熟虑的策略。在此刻,谦逊与服从显得更重要,他将暂时保持沉默,只听从指挥。
"杨军对老魏的性格自然很清楚。作为一名职场老手,他知道老魏能够理解他的意图。他找老魏并不是为了听无关紧要的建议,更不会和他探讨事情的处理方案,而是想把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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