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以后,乳母与宫女们心照不宣,只要焉瑾摆架凤仪宫,她们入夜前就会将懿安抱走。
选秀之事前朝一直有人在提,此事持续了快一个月,直到青州刺史元文道落马,众臣才一个个闭了嘴。
打探一番我才知道,元文道仗着青州政绩一向不错,他的手中又有兵权,念着元灵一直爱慕焉瑾,便想将元灵送入宫来,此番选秀,他的党羽呼声最大。
焉瑾不愿意选秀的意思众臣都明白,但他们还是想给新帝施压,没人认为焉瑾刚登基,会动青州刺史。
可焉瑾偏偏随便找了几项罪名,就将元文道下狱了,一点情面没有留。
堂堂青州刺史,转眼间丢官入狱,众人也就知道了,这新帝看似温和,实则雷霆手段比之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此同时,一些一直不被看重却兢兢业业做事的官员陆续被升了官,大家这下也看明白了:新帝是个看实绩的。于是朝中人不管有什么心思此时也都噤了声,一个个的埋头苦干,力求把手头的事做好。
前朝政事相对稳定,西凉的仗早已胜了,西凉想送公主来和亲,被焉瑾拒绝,要了他们一座边城。
翟文彬在此战中立了不少军功,战胜西凉之后,他向焉瑾请旨,想要去攻打南笏,誓要帮大焉国收复南笏,现在国库没有那么充足,可焉瑾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
李若辰升为了太师,他又成了大焉国最年轻的太师。
国丧本应三年,可是没有哪个国家能真的三年不让百姓婚丧嫁娶、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国丧大约只持续了半年。
七月初,我风风光光送阿芷出嫁了,宋希会带着阿芷做些小生意,伍叔也会帮衬他们。
几日前,梁平娶了元馥晨,这是我没想到的,我很是替馥晨姐姐开心,他们大婚,我送了好多贺礼去。
年年的年纪也不小了,她说她老家表哥一直在等她,于是我给了她一笔钱,提前放她出宫了。
依依进宫过几次,神色疲惫且落寞,提到邵钟棠时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爱慕和痴迷了,毕竟云棠没进门她还可以骗自己邵钟棠就是那样冷冰冰的性子,可有了云棠对比,怎么也咂摸出些滋味来了。
不过依依同我说她也看开了,她只想守着儿子,将他好好养大。
她的儿子,长得胖乎乎的,有些怕生人,我们只是多瞧他几眼,他就会撇撇嘴哭出来。奇怪的是又很好哄,依依抱着哄两句,他很快就不哭了。我们这些人见他如此,反而更喜欢逗他。
好像一切都还不错,我也又有了身孕,严老说我的身子刚养好一些,本不是有孕的最佳时机,好在也不算太坏,只要好好调养,必能平安生产。
知道的时候,焉瑾很是激动,他说严老说这是个男孩,他要立他为太子。
我说为时过早了,万一孩子不够聪明怎么办。
焉瑾说我和他的孩子,怎会不聪明。
我冲他做鬼脸,调侃他:“陛下真是自信!”
焉瑾咯咯直笑,搂过我亲了又亲。
十一月初九,借着懿安的周岁宴,焉瑾邀请了不少朝中重臣共同庆贺。
这一年经历了国丧与战争,也确实该庆贺一下添添喜气。
十一月末,我开始准备焉瑾的弱冠之礼和除夕夜的事情,好在焉瑾嘱咐了不应太过铺张,简单办一下就好,所以我筹备起来还算容易。
可是就在我们期待节日的喜悦中,漠北送来了八百里加急信件:漠北胡人挑起战争,来势汹汹。
与此同时,西凉再次有所动作。
翟文彬此时本已攻入南笏,即将拿下南笏都城,可现在非但无法派兵支援翟文彬,反而需要他去西凉增兵,眼看到手的南笏,只得放弃。
最难的是,军粮开始不足,焉瑾忙得焦头烂额,什么弱冠、除夕,都不再操办了。
焉瑾忙起来几日未进后宫,我亦打探不到消息,我想情况可能有些糟,不然口风不会这么紧。
思前想后,我让岁岁备了一碗参汤,去御书房探望焉瑾。
御书房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嫔妃是不该来的,可我实在忧心。
几日前才下了一场大雪,宫中好不容易除干净了雪,今日又开始零星地飘雪花,好在我坐着凤辇,倒也不觉得冷。
下了凤辇见梁平站在门外屋檐下值守,我本想让他去通传一声,没想到梁平见我来了,直接将我引了进去。
才几日不见,焉瑾好似又瘦了些,细细瞧去,眉间隐隐两条细细的纹,似是化不开的愁。
李若辰、焉琦、侯蕲及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许多官员在里面,他们见我来了倒也并不吃惊,恭恭敬敬地向我见礼。
焉瑾起身迎我,一手轻轻搂着我的腰,一手扶着我的胳膊,领我到右首第一个位置坐下,嘴里念叨着:“雪天路滑,你怎么来了。”
我向里走时,瞥见焉琦腰间一物一闪,刚想多瞧两眼,被焉琦微微侧身避过。
我而今身孕已有五个多月,身子已经有些重,我笑着对焉瑾道:“臣妾、臣妾担心陛下身体。”
焉瑾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微微一笑,说道:“你呀,知道你挂念漠北的战事,前几日军粮短缺,好在大哥和四哥筹集到许多粮草送往前线,你莫要担心。”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我只得告罪:“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敢插手前朝之事。”
焉瑾安慰道:“不算政事,战场上是你的父亲兄长,此事亦算家事。”
有眼力见的大臣立即附和几句,七嘴八舌地夸了夸我父兄骁勇善战,我闻言起身向他们点头示意,朗声说道:“诸位大臣亦是辛苦,将军平战乱,文臣谋社稷,我大焉国有你们,方为国之幸,亦是陛下与本宫之幸!”
众大臣齐声道谢,我留下实在不妥,于是让岁岁放下参汤,便告辞了。
后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来,一直到了除夕夜。
没有安排歌舞助兴,只是我与焉瑾、郑阡、先帝的诸位太妃们以及目前唯一留在京中的皇子焉琦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这一夜洛太妃与郑阡一唱一和,喜滋滋地宣布了郑阡也有身孕的消息,焉瑾赏了不少东西,赐封号“柔”。
我们有孕的时间都太巧了,不过我想,我不是方暖,她也不是余盈洁,我不应杞人忧天。
焉琦住在宫外的七皇子府,我与他没多少见面的机会,今夜焉琦主动向我与焉瑾敬酒,我轻声念叨了一句:“七弟今日的玉佩不怎么衬这身锦服呢。”
焉琦眼中转了转,没有说话,只是笑着饮尽杯中酒。
之前焉瑾来找我时,我曾问过他为何焉琦身上会有阿顷的玉佩,焉瑾只说:“你若想知道,还是改日亲自问七弟吧。”
宴席接近尾声,我以更衣为由离席了,果真没过多久焉琦找了过来。
我二人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没头没尾地聊起阿顷来,我们夸赞阿顷的马球打得好,还说她总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惜上次上元节那个会变形的灯笼坏了,也不知那个店家今年上元节是不是还会那样做生意......
我问道:“你与阿顷是何时开始的?阿顷竟从未与我提过。”
焉琦面露羞赧,他说:“皇嫂,我与阿顷并未定情,那玉佩是我从她那里赢来的,皇兄和李大哥不想你见了伤心,所以不让我在你面前戴。”
于是焉琦又与我讲他们一行人去京郊赛马的事情来,那时候我正怀着懿安,只听阿顷提过一次,并不知道他们有这番经历。
我想阿顷那粗枝大叶的性子,可能都不知道焉琦对她的这番心思吧。
正在此时,很远很远的夜空开出一朵烟花,而后相继开出一朵又一朵,焉琦对我说:“皇嫂,阿顷定然也是希望你今后能够快乐的。”
忍了许久,我的泪终于还是在听见这句话后落了下来,我看向他,点了点头。
大焉国平日里是禁烟花的,也只有在除夕这夜,才可以燃放。
我与焉琦回到宴席,焉瑾下令开始放烟花。
烟花开得极致绚烂,众人瞧着,脸上都是难得的笑靥,本也是看过多次的了,可今夜我竟觉得这烟花甚美,美得让人不敢眨眼、不想少看一眼。
焉盛二十五年,正月初七,这一日的天阴沉沉的,却也没有下雪,只是闷得让人难受,于是我让岁岁扶着我在凤仪宫中溜达。
懿安刚学会走路不久,十分调皮地学着我的模样,一手放在后腰上,一手扶着小宫女走,那小宫女弯腰扶着她,懿安若是跑起来,小宫女有时都跟不上,我瞧着哭笑不得。
懿安现在正是需要玩伴的时候,我的身子重,于是焉瑾拨来了四五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宫女专门陪懿安玩儿,凤仪宫白日里都是她们的欢声笑语。
我们正在院子里走着,郑阡的丫鬟玉珠来了,端着一盅差不多参汤一样的东西。
我有孕之后,郑阡倒是时常给我送吃的来,不过我都没有吃,虽然太医每次均认真验了,说没什么问题,但我还是做不到完全对郑阡不设防。
郑阡有孕之后,我也只是送了些锦缎和首饰过去,吃食这种东西,我是不敢送的。
玉珠走进来,却没见郑阡,我微微有些诧异,之前每次郑阡都是亲自来的,在我的凤仪宫一坐就小半日。
玉珠恭敬地屈膝福礼,我刚要开口叫她起身,却听玉珠说:“奴婢担忧皇后娘娘凤体,特意煮了这碗参汤,还望娘娘保重凤体,切不可因侯爷和少将军的事而伤了自身!”
什么?
我身子晃了晃,眼前倏地闪过一道白光,我吼道:“你说什么!”
“闻侯爷与夫人,和闻少将军已于五日前死于战场……”
“太医,传太医!”
“朕说过,不要动她!她若出事,朕要你们整个郑家陪葬!”
“臣妾没有!臣妾冤枉啊!”
“夏夏,夏夏你醒来好不好,你不要吓朕。”
……
耳边响着无数的声音,有人在我的身上和头上施针,他们都希望我醒来,他们都在强迫我醒来。
可是太痛了,实在是太痛了,我像是溺在满是锋刃的水中,避无可避地接受着凌迟。
我所求的,不过只是所在乎之人的平安罢了,可原来再活一世,一切也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本非真,浮生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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