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很多遍，陆家夫妇知道我的死讯后会是什么样子。
就像我想过很多遍，傅延之知道我死讯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措不及防。
听见姜语笑的话，李俪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住了，就像我曾经在异国见到过的石像，滑稽之外又透露着一丝诡异。
这种诡异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
李俪很快整理好表情，恢复成了那个妆容精致、高高在上的贵妇，冷冷地看着姜语笑：“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知道了，是不是陆念怕我们不原谅她，让你回来演戏？”
“啧，她要是愿意好好给雨宁道歉认错，我倒还是可以承认她是我的女儿。现在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我反而觉得恶心！”
只能说，陆雨宁的坚定拥护者好像都被下了同一种迷药。
李俪的脑回路居然和傅延之惊人地相似。
我的心脏处微微泛起疼痛，就像有人用一把小刀在皮肤上割出了小小的伤口。
但倒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撕心裂肺。
大概是失望积攒多了，就不会再有期待吧。
早在三年前，那个爱我的母亲就消失了。
现在的李俪，只把陆雨宁当作自己的女儿，而我，只是一个处处不如陆雨宁的废物。
姜语笑似乎也觉得讽刺：“李阿姨，我真想不明白，陆雨宁究竟有什么魔力？”
“念念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她死了，你不仅不闻不问，还在这里大肆地羞辱她！”
“念念哪里做的不好，你们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
姜语笑字字悲戚，看起来不像装的。
李俪脸上闪过不安，但还是骂道：“你有完没完？我家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管吗？”
“滚回去告诉陆念，想要求原谅就自己过来下跪道歉！别用这些手段！”
“这是我给她的最后的机会！要是她再任性下去，陆家就真的不管她了！”
“做了陆大小姐这么多年，一下子失去这个身份，我保证她会生不如死！”
陆大小姐的身份的确给了我很多。
在陆雨宁出现前，我的生活都平顺安乐。
没什么人会对陆大小姐怀有恶意，也没人会在物质上亏待我。
上辈子我也是学美术的，美术耗钱，路走得磕磕绊绊。
但这辈子不一样，我有优渥的条件去追寻我的梦想。
陆家夫妇也是理想的父母，疼爱我，尊重我，将一切好东西送到我手上。
连不少的豪门千金都很羡慕我，因为豪门里很少有这种不带丝毫冰冷利益的温暖亲情。
所以，我也真心爱着他们。
可是陆雨宁来到陆家以后，我所拥有的一切都被收回了。
造物主像是一个恶劣的小孩，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在把我梦寐以求的一切给了我之后，又毫不犹豫地收回。
陆大小姐的身份不再给我带来任何益处，反而成为了沉重的枷锁。
无数个躲在被子里哭泣的日夜，我都在想，要是能够离开该多好。
离开陆家，离开所有人。
可我不能。
生前不能，因为有攻略任务。
可笑的是，连死后都不能……
思绪回到当下。
姜语笑又笑了起来，这一次，她的笑容里甚至带着隐隐的怜悯：“阿姨，你要是不相信，就问问你的好女婿吧。”
“问问他——念念究竟有没有死？又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
“念念那么爱你，你却连她去世了都不知道。你可还真是……”
李俪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斥责，可是姜语笑言之凿凿，她又动摇起来。
看起来，她虽然恨不得帮着陆雨宁一直把我踩在脚底，但到底有着对亲生女儿的情谊，不想我真的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认知，让我冰凉的内心微微回暖了一些。
好歹，好歹……
她还是在乎我的。
她还是在乎自己的女儿的。
李俪看向傅延之，压低了声音，犹豫地问：“延之，这个女人在胡说八道，对不对？”
当然不对了。
傅延之坚信我的死亡也不过是骗局，我的灵魂会再次回来，但他也清楚，作为“陆念”，作为李俪女儿的那个人，确确实实死了。
他也陷入了纠结，表情也变得古怪。
或许，或许应该说出来……
李俪就差宣布把我赶出家门，把陆雨宁列为唯一的继承人了……
应该也不会太伤心……
他动了动嘴唇。
声音还没吐出，陆雨宁就因为厅中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提着裙摆跑了出来。
好好的订婚宴，闹得如此尴尬，男方女方都一副狼狈的样子，场下的宾客也觉得不好收场。
碍于陆家和傅家的地位，他们倒是不敢说什么，但眼神难免变得古怪。
陆雨宁是多好面子的一个人？
感受到他们的视线，姣好的脸庞都有些扭曲。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冲到姜语笑面前，伸手一巴掌扇在姜语笑脸上。
周围人一惊，姜语笑也猝不及防，生生挨了这一巴掌。
陆雨宁在众人面前的人设一直是温婉恬静、纯真无辜。
这次居然直接动手了！
她眼中泛着泪光：“姜语笑，你是姐姐的朋友，所以我让你三分，但你不能这么过分！”
“之前一直帮着姐姐欺负我也就算了，今天是我的订婚宴啊，我期待了那么久，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说到后面，她捂住脸，几乎哽咽。
实在是可怜极了。
即使动手打人，也显得如此迫不得已、占据在道德的制高点。
这番表演很快征服了不少人。
顾婷婷第一个跑来安慰她：“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人会相信她们的！”
安慰完，她又扭头向李俪抱怨：“阿姨，雨宁多温柔一个人啊，都被逼到动手了，陆念她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您可不要相信她们啊！她们都是在骗你！”
一向把陆雨宁放在心尖尖上的李俪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去安抚可怜兮兮的陆雨宁。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傅延之：“延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女人在撒谎，陆念还好好地活着，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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